審訊工作一直持續的上午十一點多鐘。榮主任被戴上手銬關進了隔壁的房間,李子榮和史可染負責看守。
對榮主任的審訊還算順利,但李雲帆他們發現了許多疑點,所謂「順利」是指「69——11。12」兇殺案已經成功告破,殺害陶曼的兇手就是榮主任;所謂疑點有兩個層面,第一個層面是榮主任殺害陶曼的原因似乎有違情理,陶曼的主要目的是回上海,即使第一批,第二批的名單中沒有她,她也不應該和榮主任撕破臉皮,至少,她還沒有徹底絕望的理由,她要公開榮主任的醜行,這是一種絕望的舉動,她應該繼續忍耐和等待,這才更符合她當時的處境,除非她的精神上出了什麼問題。第二個層面是榮子豪的死因,同志們還沒有找到說服自己的理由。如果孤立地看榮子豪溺水身亡,確實找不出任何疑點,但把榮子豪的死和車之國的死放在一起,並結合車之國和榮子豪之死的背景來考慮的話,任何人都無法接受正常死亡的結論。
陳皓特別提到,陶曼有沒有見過佟海棠呢?按照情理,她應該沒有見過佟海棠,榮主任說陶曼在松樹林裡面看到他和佟海棠偷情的事情,這裡面一定有問題。
卞一鳴則提出,還應該在榮子豪和榮主任的血緣關係上找答案,現在已經確認榮主任才是榮子豪的親生父親,榮主任知不知道他和榮子豪之間的父子關係呢?如果他知道,那他就沒有殺害榮子豪的道理,這個問題還要結合榮家堂在臨終之前和榮老太太說的那番話。
卞一鳴的最突出特點就是想像力特別豐富,他做了一個大膽的假設:如果榮子豪溺水身亡和榮主任有關係的話,那麼,就存在這樣一種可能:榮子豪和陶曼在接觸的過程中發現了榮主任和榮家一些重大的隱秘,所以,榮主任才要殺人滅口,榮主任自己也說,陶曼和榮子豪在松樹林裡面幽會的時候,發現了榮主任和佟海棠的曖昧關係,這裡面有兩個可能:第一個可能是榮子豪也看見了;第二個可能是,榮子豪和陶曼不僅看見了榮主任和佟海棠之間的秘密,還發現了更重要的秘密,如果這些假設不能成立的話,那麼,榮主任殺害榮子豪的推測也不能成立。
李雲帆和大家商量過之後,決定做三件事情:
第一,李雲帆喊來了柏寒燕,她正在葛家幫助黑妮補魚網,李雲帆向她瞭解陶曼在失蹤之前的精神狀態,有沒有什麼不正常的舉動,過去在精神上有沒有什麼問題?
柏寒燕的回答非常肯定:陶曼是一個非常溫柔善良的女孩子——溫柔得有些軟弱,善良得有些愚笨。她們在一起相處了好幾年,柏寒燕從來沒有見到陶曼發脾氣,要說她有什麼缺陷的話,那就是她太過自卑,不敢接受蒲著文的示愛就是一個很典型的例子。陶曼還特別重感情,她平時省吃儉用,也不怎麼愛打扮,但每隔一兩個月都要到南京去看望她的父親,有一回,她探望父親回來,把僅有的十幾塊錢塞給了父親,只留下買車票的錢,回到縣城以後,她餓著肚子,步行回到了河東村,那天,雨下得還很大,回來以後就病倒了,一睡就是兩天。
在李雲帆和同志們看來,榮主任大概就是利用陶曼性格上的弱點欺負了她,而榮主任所描述的卻是一個潑婦和悍嫂,根本就不是溫柔善良的陶曼。
第二件事情是派卞一鳴、王萍和孟書記到榮家去一趟,向佟海棠瞭解陶曼的情況,主要是確認一下佟海棠和陶曼有沒有見過面,如果沒有見過面,那麼,榮主任的供詞就一定有問題。
吃過中飯之後,孟書記帶著卞一鳴和王萍出發了。
過河的人一定是感覺到了什麼,或者從二墩子的口中打聽到了什麼,他們的腳步不再匆匆,人們路過村公所的時候,或側目而視,或指指點點,或交頭接耳,山裡人對這些事情是非常敏感的 。
一點二十分左右,孟書記他們回來了。
卞一鳴帶回來的情況是,佟海棠和陶曼從來沒有見過面,所以,最後的結論應該是,榮子豪看到了榮主任與佟海棠在一起,陶曼看見了榮主任和一個女人在一起。她從來沒有見過佟海棠,所以她不可能認出佟海棠。卞一鳴為了進一步確認佟海棠的結論,還將陶曼的模擬畫像和照片拿給佟海棠看。佟海棠的回答是搖頭。
第三件事情是派陳皓和卞一鳴趕往縣城,找縣知青安置辦的朱主任核實有關情況。
天快黑的時候,陳皓和卞一鳴回來了。他們帶回來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情況:一九六八年,知青招工只有兩批,春天一批,秋天一批,榮主任帶陶曼來見他的時候,是在夏天,所以,根本就沒有第一批第二批之說,第三批更是無稽之談。榮主任跟他打過招呼之後,他就放在心上了,並且在年底就落實了陶曼招工的事情。朱主任還讓工作人員從檔案櫃裡面翻出了一九六八年知青招工的資料,資料上面明確地寫著:一九六八年春季知青招工計劃,人數三十二人;一九六八年秋季知青招工計劃,人數三十六人,資料上還有知青的名單,陶曼的名字就在第一個。朱主任還特別強調,他和榮主任的辦公室門靠門,兩個人經常在一起下棋,在榮家堂的交代中,只有這一句話是真的,至於朱主任的侄子想分到信訪辦,更是無中生有,因為,朱主任沒有侄子,只有兩個侄女兒。朱主任更不知道陶曼的父親是一個勞改犯。
榮主任犯了幾個致命的錯誤,他以為自己承認了殺害陶曼的事實,刑偵隊的同志就不會再往下深究了。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只要是案子,刑偵隊的同志們絕不會半途而廢,榮主任沒得選擇,他就開始編故事了,這樣一來,破綻就露出來了。
狐狸再狡猾,它還是狐狸;馬桶即使套上金箍,它還是馬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