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榮子豪的死,目前,也只能談到這兒。李雲帆不得不回到原來的話題上來。
「榮耀祖,你把十一月十三號夜裡的事情說一說吧!」
榮耀祖好像是完成了一個階段的工作,整個身體,包括臉上的肌肉都有所鬆弛。他吸了一口煙,喝了一口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子豪出殯前一天的夜裡,我安排子傑,金柱、金鎖兄弟倆——金柱和金鎖是二姐的孩子,還有曉春——曉春是大姐的孩子。可是曹大年堅持要守靈,我就讓曉春睡覺去了。
「你為什麼安排四個表兄弟守靈呢?」
「他們四個人好酒,曹大年不愛喝酒,我擔心他不喝酒。」
「你是什麼時候決定要把陶曼的屍體藏到榮子豪的棺材裡面去的呢?」
「十一月十二號的夜裡,母親提出讓子豪睡她那口楠木棺材,我就產生了這種念頭。第二天下午四五點鐘,吳二爹和老張頭他們給子豪入殮,在他們給棺材釘釘子的時候,我發現釘子釘得很淺——其實也就是象徵性地釘了一下,釘到棺材上的深度也就是兩厘米左右,所以,在撬的時候用不著多大的力氣,也不會發出多大的聲音來。我就決定了。」榮主任終於談到了細節。這些話如果不是榮耀祖說出來,誰能想到這些細微之處呢?
「為什麼在你母親決定把楠木棺材給榮子豪的時候,才產生這種念頭?你難道不怕抬棺材的人發現嗎?」
「楠木棺材,你們不是看到了嗎?那口楠木棺材既大又重,再放一個人進去,抬棺材的人是不會察覺的。」
好一隻狡猾的狐狸。
同志們都屏住呼吸,屋子裡面異常安靜。只有木炭在火中發出「辟啪辟啪」的聲音,雖然很悶,但清晰可辨。不僅如此,二墩子和過河人應答的聲音都能聽見。
「十一點多鐘的時候,所有人都歇下了,我吩咐葛師傅炒了幾個菜。」
「你把酒的事情說一下。」
「我在喊葛師傅之前,先去了一趟廚房,酒就放在櫃子裡面——櫃子裡面有幾十瓶酒,我擰開一瓶酒,往裡面倒了一包藥。搖了搖,放在了櫃子的最外面。」
「什麼藥?」
「蒙汗藥。」
「蒙汗藥是從哪裡來的?」
「我們榮家過去是開藥鋪的。」
馬掌櫃和夏清泉提供的情況在這裡得到了證實。
「開藥鋪是若干年之前的事情,事隔多年,家裡面還有這些東西嗎?」
「家裡面有些存貨。」
「存貨?存這種藥用來幹什麼?」
「用來應急。」
「應什麼急?」
「誰要是病了,疼的厲害,就服一點,能暫時止痛。」同志們只聽說過,蒙汗藥是專門用來麻痺人的神智的,在《水滸傳》裡面,晁蓋和吳用在智取生辰綱的時候用過,孫二娘和張清在殺人越貨、做人肉包子的時候也用過。從來沒有聽說過還可以用來止痛。
「我讓葛師傅拿一瓶酒,他果然拿了那瓶酒,他拿酒的時候,我還特別關照,夜裡面氣溫低,讓每個人都喝一點,御御寒氣,不能多喝,第二天早上還有大事要辦。」
「你是不是擔心曹大年不喝酒?」
「是,我在廚房外面看著他們五個人二一添作五,把酒喝下去,大年他們回到靈堂以後,就躺在草上睡著了。」
誰能想到,榮主任作案做得這麼有水平,怪不得人們對「69——11。12」兇殺案一無所知呢。
「我到兩個院子,還有後院轉了一圈,確定所有人都睡著了以後,這才回到大廳,我先用刀把棺材蓋子撬開,然後按原樣放好。」
「為什麼要先把棺材蓋撬開?」
「想節省時間,我在靈堂裡面呆的時間不能太長,曹大年他們,我用不著擔心了,我就擔心母親——我母親有起夜的習慣,我怕她起來,突然出現在大廳。」夏太太、葛大娘和曹大年都提到過這一點。詭異的家庭就會出現詭異的事件,在更深人靜之時,在一家人都進入夢鄉之際,有這麼一個黑影,像幽靈一樣在門外窗前飄蕩,想起來都讓人毛骨悚然。
「做好準備工作以後,我出南廳門、南院門,在出南院門之前,我在母親的房門口聽了一會,輕輕地推了一下門,門從裡面插上了。」榮耀祖比榮老太太還要詭異。
「你唯一擔心的是被榮老太太發現。是這樣的嗎?」
「是,她一般是在上半夜轉悠。」
「接著說。」
「確定母親躺下以後,我掩上南院門,出後院的小門,從外面將小門鎖上。」葛大娘、曹大年和夏太太都提到過這扇門,榮主任和佟海棠每次出小門的時候,都會鎖門。
「為什麼要鎖門。」
「怕不相干的人進出,主要是怕母親到後院來。」
「繼續。」
「我摸到了灌木叢……」榮主任說到關鍵的時候,又頓住了。
這一段內容的審訊很不流暢,可以說是非常艱難,所以,筆者將對話改成敘述,這樣會連貫、完整一些。
榮主任穿過松樹林,摸到了藏屍的灌木叢,從灌木叢下面爬進去——直接走是走不進去的,他扒開石頭,將陶曼的屍體拖出灌木叢。然後扛在肩膀上。
因為光線很黑,匆忙之中,他沒有仔細檢查現場有沒有什麼遺留物,陶曼的那只皮鞋可能就是拖屍體的時候,遺留在石頭堆裡面的。
榮主任扛著陶曼的屍體,進小門,插上門閂,再進北院門,他之所以不走南院門,是怕碰到母親。他將陶曼的屍體放在北門廳的外面,北門廳的外面有一個花壇,他將陶曼的屍體藏在花壇的後面。
北廳門距離榮子豪的靈柩只有五六步遠。他閃進大廳,將棺材蓋移開——斜放在棺材上面,露出三角形的空間,然後像幽靈一樣飄到門廳的外面,抱起陶曼的屍體,進大廳,曹大年、榮子傑等四人就睡在棺材兩旁的草上。他穿過帳幔,將陶曼的屍體放進了棺材。因為高度緊張,竟然弄錯了方向,她將陶曼的屍體理了理,並且往中間撥了撥。
最後,他將棺材蓋子移回原處,離開之前,他沒有忘記將六根棺材釘放進原來的釘眼裡。
第二天凌晨四點多鐘,他叫醒了葛師傅,出殯之前有一百多人要吃飯,這麼大的事情可不能出差錯。天剛濛濛亮,抬棺材的人就來了,一個小時以後,人就開始上了。
榮主任看著吳二爹和幾個抬棺材的人繫好繩子,插好大槓,繫好小槓,一切準備就緒之後,所有親戚都來了,這時候,榮主任才舒了一口氣。
一起謀殺案就這樣隱藏在了棺材裡面,然後悄無聲息地埋進了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