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曼看到了你和佟海棠,榮子豪怎麼會看不見呢?」
「陶曼說,當時,子豪背對這我們,所以沒有看見。」
「那麼,陶曼是怎麼認識佟海棠的呢?」在李雲帆的印象中,佟海棠深居簡出,從不下地幹活,陶曼沒有去過榮家,榮子豪又沒有把自己和陶曼談戀愛的事情告訴家裡人。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興許——興許是海棠母子在一起,被她看見了。」
這兩個理由能不能成為榮主任殺人滅口的依據呢?陳皓從口袋裡面掏出筆記本,擰開鋼筆,在筆記本上寫下了這樣一行字:「動機:醜行敗露???」他一連打了三個問號,而且是大大的問號。
榮耀祖,把你殺害陶曼的過程交代一下。說詳細些,包括細節。」
「我勸她再耐心等待一段時間,她說她再也不相信我了,她掉頭就走。」
「掉頭就走?」
「她要到榮家去。她說話的聲音很大,吳二爹家就在不遠處。我沒有退路了,我——我就撲了上去——我就從後面掐住了她的脖子——我剛開始並沒有用勁。我本來是不想殺她的,我只是想嚇唬嚇唬她,只要她不亂說話,我就放了她,並且保證她下一批就走,如果再不走了,再撕破臉皮也不遲。可她什麼話都聽不進去,不僅如此,他還喊了一聲——『救命』,我就慌了,等我緩過神來的時候,她——她——她已經斷氣了。她當時的情緒已經完全失控了,我實在沒有辦法了,我也失控了。」
「你難道不怕別人發現陶曼失蹤嗎?」
「當時,陶曼已經做好了回上海的準備,她已經有很長時間都不參加生產隊的勞動了,她還把行李搬到了河東村的知青點,白天就在黑河村等消息。她在上海沒有一個親戚,她母親在她十一歲的時候,就重新嫁人了,她父親在他十三歲的時候被捕入獄了。」
「你打聽得這麼詳細,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殺人滅口?」
「這些情況是她告訴我的。我並不想殺她,當時腦子裡面一片空白。」
「往下說。」
「我把她扛到了檀樹林,檀樹林裡面有一大片灌木叢。」
「這個藏屍地點是你事先想好的嗎?」
「沒有,我小時候在檀樹林裡面玩耍過,那裡很少有人去。除了吳二爹和老張頭偶爾去採採草藥。灌木叢太密太深,一般人是進不去的。我特別留了一分小心,在她的身上壓了一些石塊。」
「石頭是從什麼地方搬過去的?」
「大部分是從河谷搬過去的。」
「你是準備長期藏在哪兒,還是暫時藏在哪兒?」
「當時,我沒有想這麼多,也沒有時間想這些問題。但我心裡面一點都不踏實,沒想到第二天,子豪溺水身亡,我這才想到把她的屍體藏到子豪的棺材裡面。可沒有想到……」
李雲帆和同志們沒有想到,榮主任很有那麼一點超前的意識,他沒等李雲帆提問,先李雲帆一步主動談到了榮子豪溺水身亡的事情。而且說得絲絲入扣、巧妙自然。他顯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停留。與其你們問我,不如我自己說,化被動為主動。
這個問題恰恰是李雲帆和同志們考慮最多、最深的地方,李雲帆會按照榮主任的意願蜻蜓點水、浮光掠影嗎?
「陶曼是十一月十一號夜裡遇害的,榮子豪是十一月十二號溺水身亡的,這是不是太巧了?陶曼遇害在前,榮子豪溺水在後,陶曼的屍體又被你藏到榮子豪的棺材裡面,這就更巧了。」
「她死了以後,我一整天都在擔心,屍體藏在灌木叢裡面,遲早會被人發現,我正準備把她的屍體轉移到別處去,沒想到第二天子豪出事了,我就……」
「你原來準備把陶曼的屍體轉移到什麼地方?」
「藏在松樹林後面的河谷裡,那裡有很多石頭,當時河谷裡的水位比較低,我想把她的屍體埋在石頭底下,埋在那裡比較保險。」這時候的榮主任一點都不像是在交代問題,倒好像是在說故事。說故事就要注意前後照應,同志們從他的故事裡面聽不出一點毛病。
李雲帆可不是在聽故事:「榮耀祖,你不覺得榮子豪的死有些蹊蹺嗎?」
榮主任剛剛有些亮色的臉上,突然又暗淡下去了:「有——有什麼蹊蹺?」
「我們聽說,榮子豪水性很好,一個水性很好的人落入水中,竟然連一點掙扎的痕跡都沒有,這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興許是那裡水太深太涼,下去以後就抽筋了,我聽曹大年講,子豪落入水中的時候,曾經撲騰了一小會。你們不知道,那裡水特別深,那裡常年不見太陽,又是秋天,水下面的溫度很低。」
「水溫再低,對於一個身處險境的落水者來講,求生的慾望會讓他忘記一切,既然有求生的慾望,那他就會拚命地掙扎,可從曹大年的敘述中,榮子豪幾乎沒有掙扎。」
「你們可以去問問當地的人,丁家灘附近已經淹死過好幾個人了。」
「鄉親們有什麼說法?」
「那裡不乾淨。」
「不乾淨?」
「那裡邪氣重,陰氣重。所有船夫走到那兒心裡都發怵。」
「有一件事情,我們到現在都沒有弄明白。」
榮主任稍稍正坐,目不轉睛地望著李雲帆。
「車之國,你知道嗎?」
「知道,他是我表兄。」
「他的死法和榮子豪如出一轍,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
「車之國是在賽龍舟的時候,從龍舟上栽到水裡去的。」
「在什麼地方?」
「在黑河前面的通天河。」
「那裡水面開闊,既沒有邪氣,也沒有陰氣,而且還有很多人在跟前,岸上還有成千上萬的人在觀看龍舟賽,可車之國竟然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一頭栽進了水裡,到救上的時候,前後不過幾分鐘的功夫,可車之國卻已經一命嗚呼了。這不是很奇怪嗎?」
「你們該不會說是我害死了車之國吧?」榮主任的口氣中帶有一點調侃的味道,「車之國淹死的時候,我還是一個小孩子。」
榮主任的潛台詞是,車之國的死和我挨不上,所以榮子豪的死跟我也沒有關係。
李雲帆心裡非常明白:車之國死的時候,你榮主任是一個小孩子,可榮子豪溺水身亡的時候,榮主任已經不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