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八年的春天,章國森家的房子正式動工了,計劃是在原來三間草房的地基上蓋三間磚房瓦。風水輪流轉,二十年河東西,章國森家窮了幾輩子,住的地方在梨花塢——乃至於在整個楊柳村都是最寒磣的,住的是茅草矮屋,出門進門都要低頭。現在,該輪到章家轉轉運道了。
此時正處於解放前夕,國民黨的部隊在全國各大戰場節節敗退,不會再有人來管章國森那檔子事情了,所以,章國森開始大張旗鼓地「光耀門楣」、「光宗耀祖」了。
章國森有一個遠房的親戚在縣政府做事——這個人就是後來當公社書記的彭書記,有了這層關係,這就抵消了鄉親們的諸多猜測和非議,在中國農村,只要朝中有人,眾人就會側目過其門。這也為章國森後來擔任大隊民兵營長創造了有利的條件。章國森雖然沒有「投明」的義舉,但確有「棄暗」的行動,所以,章國森的回歸多少衝淡了一些歷史的劣跡和污點。章國森轉眼之間豎起了三間磚瓦房,所謂一肥遮百丑,誰還在意章國森的過去呢。
章國森家的三間正屋蓋得和成家不相上下,既有高高挑起的屋脊,也有十分考究的天窗。楊柳村和附近的村子的鄉親們羨慕不已,上梁的那一天,單登門賀喜的就有上百人,大紅背面掛滿了大梁,酒席擺了十幾桌。章國森和章老大直誇鍾世傑房樑上的好。這樣一來,鍾世傑便成了章家的有功之臣,關鍵是鍾世傑不要工錢的,張大嬸家蓋廚房的時候就沒有收工錢,怎麼能收章國森家的工錢呢?
鍾世傑感興趣的是章國森帶回來的那些東西。
三間正屋豎起來之後,章國森又將院牆砌了起來,還整了一個高大的門楣。
很快,兩間西屋也蓋起來了,最後在東邊蓋起了兩間鍋屋。
在章國森家幫忙期間,鍾世傑只關注一件事情,那就是章國森會把東西藏在什麼地方。地窖裡面,鍾世傑已經進去過了,那裡沒有他要找的東西:一天夜裡,鍾世傑等章家人睡下之後——時間大概是十一點多鐘的樣子,鍾世傑翻進章家的院牆,鑽進了章國森家的地窖,地窖裡面空空如也,除了幾捆稻草之外,還有一些霉爛的山芋,別無他物。
章國森在地窖裡面隱藏了一年多的時間,在此期間,他會把東西藏在哪裡呢?狗在藏骨頭的時候,只會把骨頭藏在自己的窩裡面,如果,章國森把東西藏在家裡或者別的什麼地方,那他在地窖裡面能睡得著覺嗎?鍾世傑不死心,他用拳頭將地窖前面和兩側,以及下面敲了個遍,最後在下面發現了異樣——聲音卻有點空洞。當時,他沒有帶工具,只好作罷。
第二天夜裡,鍾世傑帶著一把鑿子鑽進了章家的地窖,果然不出鍾世傑所料,地窖的下面還有一個六十公分左右的方坑,坑上面蓋著一塊木板。這裡一定是章國森藏東西的地方,東西在下面,人睡在上面,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遺憾的是坑裡面什麼東西都沒有。不過,這對鍾世傑來說,是一個重大的發現,這個重大發現的意義不亞於找到了寶貝,鍾世傑進一步確認了自己的判斷:章國森確實帶回了不少東西,而且還不是一般的玩意。
鍾世傑將土坑和蓋板恢復原樣之後,離開了地窖。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之後,鍾世傑把目標瞄準了三間正屋,因為,章國森在三間正屋的地上鋪上了磚塊,這在楊柳村是違反常規的,連成家這樣的大地主,屋子裡面都沒有鋪磚頭。這不是非常可疑嗎?
在蓋正屋的過程中——在上梁之前,下了三天的雨,蓋房子的工人回家歇了三天。有一天早上——就是上梁前一天,鍾世傑到章國森家做上梁之前的準備工作,走進院門的時候,看見章國森從正屋裡面走出來,手上、身上,還有腳上,全是泥土,平時,鍾世傑從來沒有看到章國森做過任何事情,今天怎麼一下子變得勤勞起來了,章國森走出屋子以後,用一扇門板將門擋起來了。
鍾世傑沒有去動那扇門,但他知道,章國森一定是在屋子裡面做一件不為人知的事情。鍾世傑一邊在屋子外面忙碌,一邊伺機到屋後轉了一圈,透過東廂房的後窗,鍾世傑看到屋子裡面的地上有一張蓆子,屋外——就是窗戶外面的牆根處,有一堆新土,窗台上也有。
第二天上梁的時候,鍾世傑用椽子在東屋的地上敲了敲,有一個地方的聲音和其它地方不一樣,這個位置就是後來衣櫃所在的位置,這就是鍾世傑為什麼在衣櫃下面尋覓的緣故。
章國森家的排場吸引了很多人的眼球,其中一個人就是溫淑花,在鍾世傑刻意的安排下,溫淑花隔三差四地跑到章國森家來幫忙,吃飯的人太多,董阿香和章國英忙不過來,溫淑花就在旁邊搭搭手,燒燒火,洗洗碗筷什麼的。
章國森家的房子蓋好之後,鍾世傑又在章家打了八九天的傢俱,章家現在的大部分傢俱,包括被火燒掉的廚櫃,都出自於鍾世傑之手,當然,還包括櫥櫃和門上的銅鎖。
章國森在蓋房子的過程中,出手闊綽,捨得花錢:地基挖了了將近一米深,用的全是條石和水泥,磚是一色的青磚,樑柱和牌山都是直徑為三十公分左右的杉木,連椽子和門窗都是杉木加工成的,椽子和小瓦之間用的是木板,一般人家用的是蘆席或者蘆柴把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章家的底子很厚實啊!
當章國森讓工匠在地上鋪磚塊的時候,鍾世傑就確定,章國森帶回來的那些東西就藏在東廂房的磚塊下面。
鍾世傑正在一步一步地接近他的目標,這個目標已經不再是章國森,而是章國森藏起來的那些摽了很多肉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