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三叔公發現的秘密,也被鍾世傑捕捉到了,三叔公是在無意中之中發現的,鍾世傑就不一樣了,他是黃雀躲在樹叢裡,等的就是螳螂。所以,他捕捉到的信息更多,更準確。
有一天,鍾世傑在文登鎮一戶人家打傢俱的時候,看到章國森的老婆董阿香在一家煙酒店裡拿了兩瓶酒、一條萬寶牌香煙,還有一個打火機,鄉下人,一般人家用的是火柴,很少有人家用打火機。萬寶牌香煙在當地是最好的香煙,只有那些有錢的人家在辦大事情的時候才買這種香煙。章老大不會抽這種香煙,以章家現在的經濟條件,連香煙都抽不起,又怎麼能抽這麼貴的香煙呢?鍾世傑經過仔細觀察才發現,章老大抽的是煙葉,從來不抽這種香煙,至於酒,鍾世傑還不敢斷定是不是買給章國森享用的,這還不好說,因為鍾世傑和三叔公不一樣,鍾世傑還沒有深入到章家的生活中去,酒是在屋子裡面喝的,煙則是可以在外面抽的。不過,沒有多久,鍾世傑就知道了:章老大根本不好這一口。
一九四七年春節之前幾天,晚上收工回來的時候,溫淑花在吃晚飯的時候,說出了一句讓鍾世傑既期待已久,又震驚不已的話:「阿香男人國森回來了。」
「你——你聽誰說的?」
「是張更生,還有成家老三。不少人都看到了。」
「什麼時候回來的?」
「不知道。」
「沒有人看到他回來嗎?」
「今天中午吃中飯的時候,阿香帶著他男人到各家去了一趟,連成家都去了。每家都送了兩包點心,還去了一趟柳家口。」
章國森終於在人們的不知不覺中,在鍾世傑的熱切期待中登場了。
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啊!鍾世傑總算等到這一天了。
那麼,鍾世傑打算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和章國森照面呢?章團長還能認出他來嗎?對鍾世傑來講,這是至關重要的,而且是必須面對的。
事也湊巧,這時候,張更生家要加蓋一間廚房,原來是一間,在原來的基礎上再加一間,這樣一來,鍾世傑就有了進出梨花塢的機會,從小鬼溝進出梨花塢,必須經過章國森家的院門口,當時,章家的院子是用土壘起來的,人站在院子外面就能看到院子裡面的所有情況。張更生家就在章國森家的西邊,和章國森照面的機會應該是比較多的。
第二天一大早,鍾世傑背著工具箱,左手拿著一大一下兩把鋸子,走進了梨花塢。他走到章國森家院門口的時候,差點和阿香撞上了。阿香挑著兩個籮筐走出院門,和鍾世傑打了一個招呼,章老大蹲在鍋屋門口抽旱煙,章國森的母親坐在院子裡面洗衣服。章國森的女兒背著書包走出了院門。鍾世傑沒有看到章國森的身影。
八點多鐘的時候,鍾世傑用鋸木頭,大概是鋸木頭的聲音吵醒了在屋裡面睡覺的章國森,他走出草屋,伸了一個懶腰,走出院門,逕直走進了張家的院門,來到張家的廚房跟前。
「張大嬸,你家蓋房子啊!」
「是國森啊!鍋屋太小,再加一間。吵醒你了吧!」
「大嬸,這位木匠師傅是從哪兒請來的?」
「就咱楊柳村的人——小鬼溝的鐘師傅,鐘師傅,麵條下好了,快下來歇一會,趁熱吃。別涼了、糊了。」
鍾世傑道:「大——大嬸,就——就下來,我把這根木頭鋸好就下來。」鍾世傑本來是想喊大娘的,後來改成了大嬸。
章國森徑直走到房梁下,仰頭向上:「這位兄弟,來——抽支香煙。」章國森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包香煙——就是萬寶牌香煙,他摳出一支香煙,要往房樑上扔。
鍾世傑停下手中的活,擺了擺手:「大兄弟,我不會抽煙。」自從鍾世傑來到楊柳村以後,就開始有意識地學習當地的方音土語,把過去那些口語都藏起來了。
在張大嬸的催促之下,鍾世傑勉強地、慢慢地下了房梁,這就意味著他要和章國森作近距離的接觸。此時,鍾世傑的心裡面是鐵匠打斧頭——七上八下。
張大嬸搬了一張小桌子和一張竹椅子,放在院子中間,把一大碗麵條放在桌子上,然後又搬了一條長板凳放在了章國森的屁股後面。
章國森坐在板凳上,他一邊抽香煙,一邊打量著鍾世傑;鍾世傑一邊齜牙咧嘴地吃麵條,一邊看著章國森。——張大嬸在麵條裡面放了不少紅辣椒,鍾世傑對自己的五官進行了一些誇張變形,他不愧是一個出色的演員。
章國森臉色比紙還白,這顯然是長期呆在地窖裡面的緣故,他的臉上還有點浮腫,鬍子剛處理過,臉上的橫肉有點鬆弛和下垂。章國森的形象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改變,他在部隊裡面有一個綽號,叫「章大鬍子」。
鍾世傑這張臉並沒有引起章國森的注意,他之所以到張家來和鍾世傑搭茬,是想請鍾世傑幫他家蓋房子。這對鍾世傑來說是求之不得的事情,當時,鍾世傑怦然心動了好一陣。
有張大嬸在旁邊敲邊鼓,幫章國森家蓋房子的事情當時就定下來了,時間就定在來年開春,所有的木匠活全交給鍾世傑一人打理,至於工錢,章國森說:「由鍾世傑定。」鍾世傑則說:「鄉里鄉親的,要啥子工錢,不就是幫個忙嗎!誰用不著誰啊!」
鍾世傑之所以把章國森家蓋房子的時候放在來年的春天,玩得是欲擒故縱的把戲,他的理由是,已經有兩戶人家和他說好了,再說冬天天寒地凍,不是蓋房子的最佳時間。
鍾世傑那顆忐忑不安的心終於平靜了下來,章國森不但沒有認出他來,而且還要請他幫忙蓋房子。
鍾世傑和章國森之間的距離更近了。這就意味著鍾世傑離他的目標更近了。鍾世傑的苦肉計總算沒有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