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子韜主意已定:到章國森的老家去。但章國森的老家在哪裡呢?種子韜開始了苦苦的尋覓。
離開舒家大院以後,種子韜走後街,穿過鎮公所斜對面的小巷,回到鎮公所,麻鎮長還在舒會長家忙著,種子韜要利用這個時間上的空檔,把表哥和自己的東西拿走,先找一個地方住下來,然後再做打算。
鎮公所裡面一片狼藉。整個鎮公所只有一個人,他就是看大門的嚴大爹。
嚴大爹和種子韜打了一個招呼:“種長官,您怎麼又回來了?部隊不是走了嗎!”
“嚴大爹,我回來拿行李,華排長昨天晚上執行任務去了,章團長讓我來拿他的行李。”
鍾子韜撬開華排長的窗戶,爬進屋子,他沒有拿生活用品,只拿了一床被褥,拎了一只皮箱,除了那些生活用品,這就是表哥華榮的全部家當。除此之外,種子韜還在屋子裡面進行了仔細的搜尋,包括床下,墊被下,地板下和天花板上都沒有放過,結果什麼都沒有找到。種子韜這樣做的動機,無非是想找到一些值錢的東西,你想啊!章團長會讓華排長做一件什麼樣的事情,以至於要搭上華榮的性命,這人在世上窮折騰,不就是為了一個“利”字嗎?表哥的性命可能已經搭上了,但“利”在何處呢?種子韜沒有在屋子裡面找到他要找的“利”。
他又回到自己的房間,帶上行李和自己吃飯的家伙——就是那些木匠用的工具,離開了鎮公所。
種子韜脫去軍裝,換上老百姓的衣服,在章國森姨太太家的那條巷子裡面租了一間房子,先安頓下來再說。他之所以選擇這條巷子安身,是想等待姨太太的突然出現,這樣,他就能夠從姨太太的口中知道章國森的去向,或者從一些造訪者的口中了解姨太太的下落。
安頓好了之後,種子韜便到138號去找劉媽——138號就是水仙住的地方。院子裡只有劉媽一個人,太太還是沒有回來,她能到哪兒去呢?種子韜想到了姨太太的首飾盒,便跟著劉媽走進臥室,梳妝台上只有一個大首飾盒——原來有一大一小兩個首飾盒,種子韜打開大首飾盒一看,裡面空空如也,種子韜和姨太太有過一段時間的如膠似漆的感情糾葛,他知道姨太太的首飾盒裡面的有多少東西,難道這些首飾也跟著姨太太一起消失了嗎?劉媽的一句話引起了種子韜的注意,劉媽在收拾太太衣物的時候,發現少了好幾件太太平時最愛穿的衣服。這能說明什麼問題呢?水仙很可能沒有死,搞不好是被章國森藏到什麼地方去了。會不會去了水仙的老家?問劉媽,劉媽不知道,太太過去是一個在男人口袋裡面掏食吃的主,這種人恨不能把自己的祖宗和姓氏忘得一干二淨,所以一般人是不會跟別人說出她們的出生地的。
華榮的行李箱是上了鎖的,種子韜暫時沒有碰那個箱子。
院子裡面有一個銅匠,其實也是一個鎖匠,已經是近八十歲的人啦。姓鍾,是一個老鰥夫,一輩子沒有結過婚。說來也巧,這個姓鍾的也是一個成都人,他的銅匠攤子就擺在巷口。種子韜很快就和這個姓鍾的銅匠混熟了,鍾老漢年齡大了,手腳越來越不靈便,特別是眼睛看東西已經很吃力了,老人需要一個人做幫手,不敢拋頭露面、又無事可做的種子韜時不時地為鍾師傅打打下手,這樣一來,種子韜就跟著鍾師傅學起了銅匠和鎖匠的手藝,兩個多月後,鍾師傅死了,種子韜不但繼承了鍾師傅的手藝,還繼承了鍾師傅的姓,當然,種子韜之所以繼承了鍾師傅的姓,完全是為了隱藏起自己的形跡。
一連十幾天,種子韜都沒有見到姨太太的影子,半個月以後,種子韜倒是見到了一輛吉普車,車子停在巷口,從車上跳下來兩個軍人,他們穿過巷子,敲開了138號的院門。這兩個人應該是從師部來的。
等兩個軍人走後。種子韜敲響了138號的院門,開門的是劉媽,經向劉媽打聽,那兩個軍人是來打聽章團長下落的,劉媽連太太的下落都不知道,怎麼能知道章團長的下落呢?他們還打聽了姨太太和章國森的老家,按照章團長的性格,他恐怕連姨太太都不會告訴,又怎麼會讓一個下人知道他的來路呢?
看著遠去的吉普車,銅匠鍾師傅想起了一件事——時間在種子韜和鍾師傅相識之前,十一月四號的早晨,劉媽上街買菜,走出巷子後不多會,一輛汽車停在了巷口,一個五大三粗的軍人從車上跳下來——汽車就停在銅匠攤的前面,種子韜知道,鍾師傅所說的這個五大三粗的人就是表哥華榮,這輛汽車每次來,都停在這兒,據鍾師傅回憶,這個當兵的進了巷子,一支煙的功夫,就出來了,後面跟著一個女人,鍾師傅認得她,這個女人就是章國森的姨太太。當兵的手上拎著一個手提箱,女人的懷裡抱著一個包裹。種子韜由此推斷:姨太太肯定是被章團長轉移到另外一個地方去了,章團長為實施他的計劃做好了一切准備。
種子韜決定尋找姨太太的下落。
就在這個時候——大概是章團長和華榮失蹤後一個月左右,種子韜的身體發生了變化,他的胡須開始一小撮一小撮地往下掉,很快,他的嗓音也和他原來的腔調漸行漸遠,更重要的是,胸腔裡的血也沒有以前那樣熱了,手腳也沒有以前那樣有力了。這本是一件不幸的事情,但種子韜卻認為這是上帝對他的憐憫和恩賜,身體上的變化幫助他解決了一個事關全局的大問題,如果去尋找章國森,如何才能接近他呢?這個問題現在終於解決了,為了讓過去那個種子韜徹底消失,他還用烙鐵在自己的右顴骨上烙了一塊疤——因為種子韜的右顴骨上有兩顆黃豆大的黑痣——這兩顆黑痣幾乎成了種子韜的標志,當然,這塊疤是種子韜在掌握了章團長的去向之後才下決心烙上去的。
那麼,種子韜是怎麼知道章國森的去向的呢?大家還記得華榮的那個行李箱嗎?對!謎底就在這個箱子裡面,說得准確一點,謎底就在皮箱裡面的一個筆記本中。在表哥華榮失蹤兩個月之後,種子韜撬開了這個皮箱。
華排長有一個筆記本,這個筆記本可不是用來寫日記的,這個筆記本其實是一個備忘錄,華榮是章國森的貼身侍衛,每天要做什麼事情,他都會記在筆記本上。這個筆記本,華榮平時是放在上衣口袋裡面的,除了這個筆記本以外,還有一只鋼筆。
種子韜撬開皮箱,在衣物底下翻到了這個筆記本,當看到這個筆記本的時候,種子韜的心裡怦怦地跳了好幾下的,他知道表哥有記筆記的習慣,他也見過這個筆記本。筆記本裡面應該有一些重要線索。
種子韜果然在這個筆記本裡面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現摘錄如下:
“11。3”——從下面的內容看,這應該是一九四六年十一月三日。
“十點,護送章團長到蘇會長家去吃飯。帶六個人”——蘇會長就是舒會長,既然是舒家,那就是案發之前的事情。案發時間是十一月五日夜,華榮是十一月四日夜裡跟種子韜說那番帶有訣別意味的話的。
“11。4”這就是水仙失蹤的那一天……
“七點半接太太。”——這段話很簡潔,既沒有說接太太干什麼,也沒有說接太太到哪兒去。
以上內容是筆記本的最後一頁。
種子韜往前翻。
“2。2”.
“明天早上八點去火車站買四張到淮中的火車票。順便買幾樣天津土特產。”
“2。3。”
“晚上七點通知小車班備車,七點一刻准時發車。”
“2。4。”
“下車後,叫一輛馬車,到山城縣。”
“山城縣”,章國森的老家終於找到了。種子韜欣喜若狂,遺憾的是,找到山城就能找到章國森的老家了嗎?顯然不能。種子韜在華排長的筆記本裡進行了無數次的搜尋,都沒有新的突破。但能在表哥的筆記本裡面找到“山城縣”這三個字,已經是大喜過望了。
種子韜在表哥華榮的皮箱裡面,還意外地發現了一千零五十八塊大洋。這恐怕就是華榮多年來的積蓄了。
要想去找章團長,還缺少一樣非常重要的東西,那就是一個尤物——一個誘餌——一個漂亮女人。如果單獨一個人出現在章國森的面前,可能會引起對方的注意,以家的形式出現,更容易進入章國森的生活。章國森是一個見到漂亮女人就走不動路的人,有一個漂亮女人在身邊,接近章國森就更容易、更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