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對種子韜來講已經不是什麼問題,因為他的手上已經有了表哥留下來的 一千零五十八塊大洋,他將其中的六百塊大洋兌成銀票,匯回了四川成都,給了表嫂和孩子。如果種子韜所說不虛的話,那他在這時候還算是一個有良心的人。
種子韜口袋裡面揣著大洋,在京城的窯子裡面轉悠了好幾天,最後在朝陽門外的同春樓瞄上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的溫淑花,鍾子韜之所以千挑萬選,不是給自己享用的,而是用來做誘餌的,因為生理上的原因,他自己注定不能在女人身上施展男人的淫威了,像溫淑花這樣的美人胚子,一見到漂亮女人骨頭就發酥的章國森,是肯定會咬鉤的。
溫淑花早已經厭倦了花街柳巷的生活,她和種子韜一見如故,兩人商量好離開京城,找一個別人不知道的地方過幾天平靜的日子,像種子韜這樣,不為美色,慷慨相助的男人,不由得溫淑花不動心;種子韜以實相告,自己一生漂泊,孤單一人,而且又是一個廢人。他之所以想和溫淑花雙宿雙飛,不是為了行魚水之歡,而是想找一個可以寄托的人相守到老;而溫淑花呢?她不在乎種子韜是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它從十六歲被買進妓院,像木頭一樣,被男人擺布了五六年,染了一身難於啟齒的髒病,心裡面整天游蕩著一些男人的魔影,所以,溫淑花的骨子裡面早已對那些男女之事沒了一點想頭——心如止水,應該是這個意思吧。溫淑花身世堪憐,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是水中浮萍,空中飛絮,所以,兩人一拍即合。
那麼,溫淑花什麼時候才能脫離苦海呢?種子韜說還要等一陣子,等錢攢夠了,就帶溫淑花遠走高飛——其實,這只是一個借口,種子韜的手裡攥著幾百塊白花花的大洋呢。
種子韜要等什麼呢?他要等找到章國森老家的確切地址。
水仙在跟章國森之前,在天津一家妓院裡討生活,鍾子韜就到這家妓院去尋覓,結果沒找著,因為,這家妓院已經毀於戰火,妓院裡的人都散了。
種子韜又想到了劉媽,劉媽在天津的時候就跟著水仙,是張國森雇來照顧水仙的,水仙和其它姐妹之間應該有些來往,劉媽在水仙身邊這麼長時間,多少應該知道一點情況。種子韜就去找劉媽。
幸虧種子韜早一天找到了劉媽,如果遲一天,這唯一的線索就斷了,水仙住的地方是章國森租的,現在章國森人影子不見冒頂子,水仙又蹤影全無,房東已經打了招呼,要收回房子,種子韜走進138號的時候,劉媽正在收拾行囊,她第二天就要回天津老家去了。
經種子韜的提醒,劉媽向種子韜提供了一條重要的線索,一直有一個女人和水仙玩得很好,是水仙在天津做妓女時候的姐妹,在水仙跟章團長之前就到從良了,這個女人的小名叫小翠兒,姓什麼不知道,水仙到龍山鎮以後就斷掉了,在天津的時候經常到水仙家來。小翠兒就住在天津一個叫福興街福堂巷裡面。
功夫不負有心人,種子韜在天津福興街的福堂巷找到了小翠兒,經了解,她和水仙是老鄉,小翠兒和水仙的老家在天津遠郊一個叫白梅寨的山村。
臨離開小翠兒之前,做事心細的種子韜還向小翠兒打聽了水仙的原名和父親的姓名。水仙是她做妓女時的名字,水仙的原名叫水青蓮,父親叫水二根。
種子韜走了幾十裡的山路趕到白梅寨,終於找到了水青蓮的下落,最後在白梅鎮找到了她——此時的水仙已經嫁給了鎮上的茶葉店的老板——做了小老婆。
種子韜在茶葉店裡面見到了水仙。
據水仙回憶,章國森在她離開龍山鎮的時候,給了她一百塊大洋,十一月四號,章團長派華排長把他送回了白梅鎮。這應該就是華榮筆記本裡面所提到的“七點半接太太”。那麼,章團長在這之前是怎麼跟水仙說的呢?
章團長的理由很簡單:到處都在打戰,自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人,讓水仙回老家過幾天安穩的日子。水仙走的時候很匆忙,都沒有來得及和劉媽打一個招呼。章團長還特別關照,千萬不要跟任何人講自己到哪裡去,所謂的“任何人”自然包括劉媽在內。怪不得華榮接走水仙的時間,正是劉媽上街買菜的時間呢!
至於章國森為什麼突然要把她送回老家,水仙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此時的種子韜已經心知肚明:章國森唯一的目的是不想讓別人找不到他的行蹤。
至於章團長的老家,章國森並沒有跟她提過,但水仙提到了一個地方,這個地方就是文登鎮,一九四六年的春天,也就是章國森從山城回到天津的時候,帶回去了幾壇文登鎮的特產“文登女兒紅”。在喝酒的時候,章國森提到了這個文登鎮。
知道章團長底細的人就只剩下華榮,所以華榮在十一月四號夜裡所說的那番話,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回到北平之後,鍾子韜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火車站買了兩張夜裡到淮中的火車票,然後回龍山鎮打點行囊,帶上吃飯的家伙,趕回北平火車站,把東西寄存在行李處。
接下來,種子韜就去了同春樓,此時正是夜幕降臨的時候,種子韜塞給二狗子三塊大洋,把溫淑花帶出了同春樓,二狗子是同春樓看堂子的,他的任務,除了處理有人鬧場子的突發事件,就是整日坐在同春樓的大門口,帶著幾個兄弟守著大門,其任務是防止那些妓女隨便外出。種子韜為了這一天,已經在二狗子身上下了不少功夫。二狗子怎麼能知道種子韜會來這一手呢?這就叫金蟬脫殼。鍾子韜非這樣不可,就憑他身上的那幾百塊大洋,在同春樓耍耍還可以,要想贖出溫淑花,連門都沒有。
過了二狗子這一關以後,種子韜叫了一輛黃毛車,出朝陽門以後,又換了一輛黃毛車,然後在距離火車站兩三裡的地方下了車。
就這樣,種子韜帶著溫淑花順利地離開了北平。
一九四七年的春天的某一個夜晚,鍾子韜和溫淑花坐上了開往淮中的火車。
溫淑花從此做起了“只羨鴛鴦不羨仙”、“夫妻雙雙走天涯”的美夢,而種子韜則開始了他的“黃雀在後”的計劃
這實際上是一條不歸路。
為了使他們的行走路線名正言順,種子韜還在溫淑花面前編了一個故事:他說自己在離開龍山鎮之前,請算命先生卜了一卦,算命先生讓他在紙上寫了一個字,心裡面想什麼,就寫什麼。種子韜就寫了一個“走”字,算命先生掐指算來,說:“走東南,可保平安無事。山城的文登鎮就在東南,這裡地處丘陵山區,樹多林深。種子韜動了這麼多腦筋,就是為了防止溫淑花看出他的真實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