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我們被一陣叫喊聲吵醒了，當時天剛亮，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表哥華榮的宿捨去，門上是鐵將軍把門，這說明表哥一夜未歸，表哥住的地方就在團部的旁邊；團部的門上沒上鎖，我推開門，章國森也不在，大廳裡面有幾個人在嘀咕著什麼，走過去一問，他們說，鎮上出大事了。有人天不亮就來喊麻鎮長，麻鎮長不在鎮公所——自從部隊進駐鎮公所以後，麻鎮長就很少在鎮公所過夜了。”
“鎮上出了什麼大事？”
“當時不知道，事也湊巧，不一會，師部來電找章團長，可章團長不在團部——是馬副團長接的電話，三十分鍾以後，一輛吉普車停在鎮公所的門口，是師部派來的人，他吩咐馬副團長立即集合隊伍。部隊五分鍾以後開拔，有緊急行動。”
“開拔到哪裡？”
“當時沒有講，後來才知道是開進了北平城。我乘亂留了下來。等部隊走遠了以後，才走出鎮公所。街上有很多人，他們都朝一個方向跑去，我就跟在他們後面，人群穿過兩條街，遠遠的就能看見一戶人家的宅門前面聚了很多人。這戶人家就是我前面說的舒家。麻鎮長帶著手下幾個人在舒家的前院維持秩序，幾個警察進進出出，正在勘察現場。人群裡面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看樣子，種子韜的交代一時半會結束不了，李雲帆和鄭峰交換過意見之後，把劉局長扶到隔壁房間去睡了，此時已經是十一點多鍾了。劉局長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鄭峰最了解劉局長的身體，劉局長沒有再堅持，他作為一個老刑警，接觸過很多案子，如果每一個案子都像今天晚上這樣熬夜的話，誰能受得了呢？李雲帆之所以要一鼓作氣，是想在第二天早晨解決章國森的問題，如果案子能在種子韜這裡了結的話，今天晚上的審訊應該是在縣公安局，而且也沒有必要打這種持久戰和疲勞戰。
安排好劉局長之後，審訊繼續進行。
發生在舒家的大事，關乎兩條人命和一只藏獒：
舒老爺倒在血泊裡面，地點在舒老爺的臥室旁邊——庫房前面的走廊上；管家死在走廊下面的台階上，一只藏獒身中兩彈，躺在舒家後院的茅廁裡面。舒家一共有三個院子，前院、中院和後院，舒家人住在中院，下人住在後院。前院一排房子是當鋪，當鋪和庫房之間有一個走廊，一個六角院門把前院和中院分割開來，在六角院門的東邊還有一個大圓門，大圓門的北邊是舒家的正屋，南邊是舒家的院門。
舒老爺和管家死亡的時間在凌晨十二點鍾左右。
據人們猜測，舒家的案子，應該是屬於謀財害命，因為舒老爺的最小的兒子是一個不肖子，既嗜賭成性，又獵艷成習，瞞著舒老爺在外面養了兩個女人，舒老爺子在經濟上對他控制得很嚴，所以，他就經常從家裡面摸出一些古董，到當鋪去換錢——每次都是死當——很多當品都是宮中之物。在龍山鎮，乃至北平城裡，對舒家那些寶貝感興趣的行家和道上的人可不在少數。再加上舒家極其特殊的身份和低位，所以，盯上舒家的，大有人在，特別是燕山上的土匪，早就對舒家垂涎欲滴了。當時到處都在打戰，世道又亂，這種事情遲早是要發生的。
誰也沒有想到，盯上舒家，並且付諸行動的人就是章國森。
種子韜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舒家的案子一定和章國森和華榮的突然失蹤有關系，表哥華榮在夜裡面跟種子韜說的話一定和舒家的血案有關系。
章國森選擇了一個非常有利的時機，趁亂狠狠地干了一票。
種子韜沒有把自己知道的情況告訴任何人，他有自己的打算，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既然章國森能做出這麼大的案子——如果，表哥華榮遭遇不測的話，在這個案子裡面，已經搭上了三條人命。那麼，在章國森的眼中，這個“食”和“財”就不是不會是平常之物了。章國森連團長都不想干了，這個“食”和“財”就不可等閒視之了。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種子韜就想做那只黃雀，但要付諸行動，還是有不少困難的。最大的困難就是，他不知道章國森是何方神聖，一九四六年初春，部隊在天津塘沽一帶駐扎，當時，戰事處在一個比較平靜的時期，章團長的老父親病重，托人捎口信給章團長，章國森就帶著三個心腹趕回老家，所以，只有這三個人知道章國森的家鄉在那裡，有兩個心腹在後來的戰役中死了，就剩下華榮一個人，現在，華榮不知去向，根據華榮最後扔給種子韜的話來看，他十有八九已經到閻王爺那兒報到去了。第二個考慮是，章國森會選擇回老家嗎？說不定還有其它人知道章國森的老家，再說，上面會聽任一個團長就這麼憑空消失嗎？等戰事平息之後，一定會設法尋找章團長的蹤跡；還有，警察也不是吃素的，他們遲早會尋覓到章國森的蹤跡。所以，章國森回老家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很值得掂量。種子韜是一個手藝人，既會木匠，又掌握了銅匠和鎖匠的手藝，這就說明他是一個心靈手巧，心思細密的人，章國森為什麼要殺死表哥華榮呢？除了滅口之外，可能是怕他說出章國森的去處，華榮是唯一知道章國森來歷的人。種子韜還想到了另外一個人，她就是章國森的姨太太。
想到這裡，種子韜又到章國森的姨太太家去了一趟，劉媽的回答還是那句話：“太太還沒有回來。”
難道姨太太也被章國森殺死了，為什麼要殺死她呢？種子韜的聰明在這裡體現出來了，姨太太也應該知道章國森的老家在哪裡，章國森心機再深，不可能只字不提自己的過去。
基於以上的考慮，種子韜認定，章國森極有可能潛回了老家而且，章國森潛回老家之後，很可能會在家中潛伏一段時間。所以，種子韜決定到章國森的老家去碰碰運氣。但章國森的老家在什麼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