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著窗外的美人蕉,靜官的眼皮漸沉,不知不覺竟似飄移到了靈山山頂。
雲霧繚繞,清風徐徐,一名少女在茵茵草地上蝴蝶般飛舞著,樂聲輕揚,一男子屹立大石上輕吹玉簫,簫聲悠雅動聽,仿似情侶在低語。
靜官的心也仿似被這歡快的氣氛感染,腳步不自覺的飄浮起來。
人在雲中飄揚,漸漸飄到少女跟前。
柳眉杏目,婀娜身姿,那熟悉的五官震撼了她的心。
慈靜官,怎麼和慈靜官長著如此相似的臉?可惜,慈靜官永遠不可能有如此美妙的舞姿,永遠也不可能有如此歡快的情景,在慈靜官的記憶裡,除了父親的優愁便是對妖魔鬼怪的辣手無情,何時有過如此輕鬆的心態呢?
靜官悵然若失,目光不經意的掠過吹簫的男子,劍眉英目,面色歡愉,竟是方才在山上陪她聊天的男子,他怎麼會如此悠閒?
簫聲頓止,舞姿頓停,男子快步走向女子,輕盈將她圈入懷中。
女子眉目低垂,粉臉嬌羞,唇間吐著蘭花芬香,喃喃低語,「如果我們能夠永遠這樣該多好?如果沒有人世間的紛爭,人與妖的凶殘該多好?」
男子展眉道,「會的,會有那一天的,只要我們努力,我相信一切都有可能!」
女子更加羞赧,頭卻埋向男子的胸膛,越埋越深。
靜官看著他們如此恩愛,更覺心神動盪,孤獨難耐,連忙急走幾步,想要走出這塊山頂,偏偏草地無邊延伸,怎麼也找不到邊際,無論她怎麼轉也找不到山頂的出口,只能徒勞無獲,汗水漣漣……
驀然驚醒,靜官的背心完全汗濕,抬頭看著客棧的天花板,不由一聲長歎。
孤獨,人始終是要找個伴的,沒有了娘,爹的生存便空乏無力,慈靜官呢?是否要孤獨終老?
原以為有屍神和殘雪的個伴,她定可以平安度過一生,可殘雪的離開忽然讓她生出無限寂寞,無限惆悵。
原來她始終是個女人,逃不出情愛的束縛,逃不出男歡女愛的折磨。
一念至此,忍不住披衣起床,繞著客棧的小院步踱。
啊!
夜空中傳來嘶心裂肺的慘叫,靜官未假思索直往後院掠去。
老闆娘房中狼藉一片,那個瘦得只剩皮包骨頭的男人趴在地上,氣若游絲,跌坐在他身旁的老婆婆只能無聲垂淚,只有個可憐無依的小女孩不停的喊,「爹,你快起來,你不能就這麼丟下我們啊?你若走了我們該怎麼辦啊?」
靜官的心猛然一揪,儼然被什麼東西割傷了,尤在滴血。
妖始終是妖,終歸忍不住暗藏的獸性,雲裳,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暗咬下唇,靜官冷冷的問,「她人呢?是不是她傷害你們?」
老婆婆目光呆滯,已說不出話,只是癡癡望著兒子,一籌莫展。
小女孩抬起頭,抽泣著問,「姐姐,你找誰?」
「雲裳呢?是不是她想傷害你們?」
女孩搖搖頭,不解的問,「怎麼會是娘呢?是有個妖怪想傷害我爹,娘為了保護爹追了出去,你能不能先救救我爹?」
靜官恍然,心頭的傷口立即止住。
雲裳,不枉我相信你一場。
費力的將那男人移回床上,靜官叮囑女孩,「你小心照顧爹和婆婆,我去幫你娘。」
見小女孩點頭她才放下心來,回房帶上工具箱直奔小鎮不遠處的樹林。
樹葉嘩嘩作響,林中兩人身影翩飛,似在劇烈打鬥,不時傳來女人的慘叫聲,聽得靜官一陣揪心。
腳步不由加快,直逼打鬥中的身影。
月光剛好被烏雲遮住,一時看不清楚二人的臉面,靜官無奈,只好真氣長提,一團烈焰直衝向樹林中央。
巨大的熱浪終於分開了二人,靜官雙手一推一拉,硬生生又將火焰收回。
雲裳看見她雖是意外,仍是快速欺到她身邊,凝神戒備看著對面的女子。
黑紗遮面,桃目含情,滿眼妖氣的女人冷冷笑道,「怎麼?找到幫手了?你就是找十個幫手我也不怕,我的蜂陰神功可不是亂蓋的。」
雲裳不語,靜官卻能感覺到她身軀微顫,顯然傷勢不輕。
頓了頓足,靜官挑眉道,「好啊,我倒要見識見識你的蜂陰神功!」
「不怕死就來吧!」黑衣女子忽然四肢微擺,一團黑霧般的東西襲向靜官面門。
手臂揚起,日月光華剛要劈下,身旁的雲裳大喊,「那是毒蜂,不能打!」
靜官大駭,一個提氣抓住雲裳的手臂掠向身旁的大樹樹頂,剛停穩腳,便見那篷毒蜂急追而來,只好足不停歇的再次掠向另一棵樹頂。
如此一來,真氣剎時傾瀉大半,眼見毒蜂沒有停止的意思,靜官只好回頭,一張口噴出一叢烈焰,將追到身邊的毒蜂燒死一半後,急掠下樹。
黑衣女子笑得花枝亂顫,手臂一甩,又是一篷毒蜂迫來。
無奈之下,靜官只有急吹口哨,樹林深處忽然閃電般衝來一條影子,正是屍神。
他雙目一灑,立即撲向那篷毒蜂,抓起一把便塞進嘴裡,剎時便吃了大半。靜官趁機揚臂佈防,在雲裳與她四周圈下一道無形罡氣,阻住毒蜂攻入。
黑衣女子笑容僵住,眼珠一轉,手裡射出一道光線直衝天宇。
「糟了,她在召喚救兵。」
雲裳的話提醒了靜官,穿過防線,她原地一轉,畫出一張天地符,奔襲黑衣女子。
眼見驚天巨符撲面而來,黑衣女子拔步便逃,無奈巨符飛速急速,終於將她牢牢纏住,符上硃砂暴現,仿似一頭巨獸吞噬她的五臟六腑,巨痛使她發出驚天動地的嚎叫,卻只是一柱香工夫,她已灰飛煙滅,元神崩潰。
雲裳看得目瞪口呆,額上冷汗淋漓。
靜官揚手灑下無數寒氣,將漫天飛舞的毒蜂凍結成冰後才撤下防線,緩緩走向雲裳。
「她……元神俱滅了嗎?」雲裳聲音微顫,唇齒發白。
靜官點頭,冷然道,「如此妖獸,理當受此報應。」
「可是……,」雲裳欲言又止,終於化為一聲長歎道,「我們快走吧,不然她的同夥來了就不堪設想。」
靜官口哨吹起,屍神立即緊隨而來。
一路無語,雲裳的臉色卻一直慘然。
「你害怕嗎?」靜官不解的問。
雲裳猶豫片刻,停下腳步問,「你知道剛才那是誰嗎?」
靜官搖搖頭,靜靜的看著她。
「她是蜂后,你殺了它,蜂王必定不會善罷甘休,我只怕蜂王惱羞成怒,會牽連整個鎮上的人!」
靜官一時無語,這個問題她的確從未考慮。
「武力並不能解決問題,不是殺了一個妖怪就可以換回人間太平的。」
「那怎麼辦?我去收了蜂王?」
「不必了,你收得了蜂王,收得了所有蜂妖嗎?蜜蜂的繁殖速度不用我說吧,」雲裳抬頭看著遠遠的小鎮,悠悠長歎,「這裡雖然貧窮,卻自給自足,百姓安居樂業,我真不該得罪蜂后,連累所有百姓啊!」
靜官心裡萬分愧疚,卻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問,「她為什麼要殺你男人?」
「都是我不好,為了治好他的病,偷了蜂王的秘製靈丹,結果她一路追尋至此,所以我們……,」雲裳眼眸忽然一亮,轉移話題道,「我想到辦法了,或者這是唯一的辦法。」
見她要走,靜官忙問,「你想到什麼辦法了?」
「找到妖王,只有妖王能夠平息此事!」
靜官一怔,腦海裡浮出那男子的身影,他真的是剎血嗎?
腳步忽然移動,四肢彷彿不聽使喚的追向雲裳,一邊說,「我陪你去,誰讓禍是我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