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江湖不再震驚。
幾年來,整個江湖好似已習慣了層出不窮的震驚之事,心神緊繃得都已無法顫動。當聽聞慕容塵被廢去武功,幽禁在荊門武侯府時,大都感到一絲幸運。萬沒想到殺人如麻的楚天,卻會法外施恩,留下慕容塵一條性命。
楚天也因一念之間,成就了一絲善舉。江湖上有些小門派頻頻向烈陽門暗送秋波,示意修好,江湖上似乎顯得安寧了一些。
范家莊。
范不凡坐在書房中,面上帶著笑意,顯得異常高興。而使他高興的是,坐在對面的人便是天下第一大莊派—天幻宮宮主司徒宏。
天下第一莊派的掌教司徒宏幾乎未到過任何莊派做客,而今到了范家莊當是破天荒的頭一遭。面對司徒宏,范不凡確是喜出望外。
司徒宏五綹長髯,飄灑垂胸,眼中精芒閃閃,神光如電。白皙而有些鬆弛的面容,雖顯有些倦怠,卻仍是矍鑠健旺,道骨仙風。其旁邊及身後坐著雷震天、萬嘯天兩位副宮主、仇盛及梁天奇兩個護法。
而范家莊只范不凡、范如坤、魏啟忠在座。范不凡青白鬆弛的面容有了些紅暈,手撫一下蓬鬆稀疏的灰白亂髮,笑道:「司徒宮主及各位英雄到得敝莊,范某實感榮幸。想天下第一大莊司徒宮主親自駕臨,數十年來均未曾有過!老朽有此殊榮,快慰平生!」
司徒宏手捻長髯,笑道:「范莊主太也客套,老朽此來乃是為兩莊大事而來,請莊主不必謙恭!」
范不凡堆起滿面皺紋,笑道:「范某久聞宮主英名,遺憾的是從未謀面。今日一見,司徒宮主仙顏道骨,神風湛湛,令人頓起仰慕之心。范某言中雖有客套在內,但實是由衷之言。」
「范莊主,老朽此來一是到京師走動;二是特來拜會貴莊。范家莊坐落京師,乃天下各方樞紐,掌控財源,且實力雄厚,天幻宮萬萬不及。但你我兩莊共生共存,南北呼應,數十年來相安無事,實令老朽感佩。」
「宮主謬讚范某了!敝莊雖是地處京師,但怎及得上天幻宮。正如宮主所言,兩莊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如今看來,利益所致,更有必要協調一致,不知宮主以為如何?」
司徒宏一笑,道:「范莊主所言甚是!現江湖所傳,天下好似三足鼎立。北部京師附近為范家莊所控制;東南為天幻宮控制;而西北、中原地帶以及江浙等地隱然為烈陽門控制。儘管是江湖傳言,但與我兩莊相提並論,實是令人恥笑!」
范不凡道:「司徒宮主,江湖傳言儘管誇大其實,但五大山莊及一宮,除已被徹底剿滅的逍遙莊和流離失所的鄭家莊外,其中淡雲莊、柳家莊俱都為烈陽門掌控。此等形勢亦不容樂觀!」
司徒宏道:「雖烈陽門日漸勢大,但終究為游寇餘孽,天下大勢未定。我兩莊人馬逾萬,加之群豪鼎力相助,其勢力並未動搖根基。如對烈陽門籌劃得當,整個江湖最終必為你我兩莊所掌握,如此,尚有何所慮!」
范不凡正色道:「宮主,儘管烈陽門尚未形成大勢,但目前江湖之上,勢力範圍已現雛形。拒報,烈陽門所控地區漸趨穩定,貨物流轉及生意往來慢慢恢復,重要堂口均操縱在烈陽手中。南北商路,無論是陸路還是水上,你我兩莊財路,在中原及江浙一代被烈陽門攔腰切斷。致使你我商路逐漸被限制,財路不暢。」說到此,稍頓,又道:「你我兩莊現已不得不間接轉手或是繞行,影響甚大,生意漸趨艱難,此種情形下,我等不能不好生謀劃。」
此際,便聽范如坤接口道:「爹爹所言甚是。現幾大莊派一些秘密堂口行動被限,日日提心吊膽,門人相繼出走,幾乎難以運轉。這或許是烈陽門釜底抽薪,剪除羽翼,逐漸蠶食之策。」
事實上,范如坤並未說錯。形成今日之局,亦是沈寒冰當初通盤謀劃的一部分,而司徒艷與秦素素二女也在居中策劃。
但所有商路,烈陽門並未直接經手,而是假手他人暗中掌控。淡雲莊與柳家莊生意規模驟然加大,立時便顯人手不足,捉襟見肘。好在其他莊派秘密堂口人員出走,兩大山莊亦趁機網羅不少能人,才勉強可以應付。
司徒宏道:「雖然范家莊與我天幻宮各自均受到影響,但幾十年經營,基礎雄厚,家底殷實,並未動搖根本。現今,江湖上卻將幾方分成正邪兩大勢力,弄得人心惶惶,愁雲黯淡,卻是你我所不願看到的。大勢所趨,不得不提早想個對策,這亦是老夫來此的真正目的。」
范不凡道:「宮主此來,范某已知一二!不知宮主有何打算?」
司徒宏笑道:「老朽遠道而來,尚未有萬全之策,還是先聽莊主打算吧!」
范不凡稍露一絲狡黠,在瞬間便已回復正常,笑道:「司徒宮主太過客氣,誰不知宮主雄才大略!宮主雖不走動,但卻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萬望宮主切勿客氣,有話直言!」
司徒宏無奈,只好道:「現天下唯一能對你我兩莊形成威脅的當是烈陽門。烈陽不除,永無寧日!但早先烈陽餘孽行蹤不定,隱秘異常,極難探查其蹤跡。現如今,原逍遙莊公然打出鬼莊旗號,淡雲莊、柳家莊、南陽等地也現出鬼莊之氣。依老夫看來,必是烈陽餘孽蝸居之所無疑。」
范不凡道:「范不某亦是作如此想!」
司徒宏道:「烈陽餘孽殺我人馬,清剿各莊派堂口,幾近瘋狂。其緣由無非是我等俱在明處。而前些時日,我等聚集人馬,烈陽餘孽卻又龜縮不出。致使你我兩莊又重新將人馬分散,因我等力量分散,那楚天小賊又公然招搖於江湖,幾乎不將我等放在眼中。如此勞心費神,空耗銀兩,絕非長久之計。」
「宮主有何妙計?」范不凡不時地插話。
司徒宏沉吟片刻道:「老夫久聞追魂堂與殺手堂,擅長追蹤。雖是多有折損,人馬有所減少,但其技藝尚在。范莊主,你我能否將兩堂人馬分散編入兩莊人馬之中?或依仗其追蹤烈陽餘孽,或以其為誘餌,引烈陽餘孽上鉤,你我所屬人馬秘密聚集,行雷霆一擊,或可產生奇效。」
范不凡略有愁容,道:「宮主,那烈陽餘孽現已分散各處,尤以豫境幾處為烈。幾處均是鬼氣森森,相隔不遠,首尾相顧。一般力量不足以盡數剿殺,極可能被其反噬。如大隊人馬前往,又恐後方空虛。如欲剿殺烈陽各處堂口,你我兩莊必須集中人馬,方可施行。不然,甚是危險!」
司徒宏道:「烈陽餘孽在豫境如此安排,確如令郎所言,其用心便是切斷南北通路,限制我方聯絡,對我等蠶食鯨吞,逐步分化削弱我等為目的。由此看來,南北通路必須打通!如其不然,你我兩莊危矣!」
范不凡道:「那依宮主之意又將如何?」
司徒宏道:「烈陽餘孽實力不容小覷!據現今掌握情形,那烈陽陣隊每隊三十六人,遞補人馬十八人,每隊總計五十四人。從已出現的幾隊烈陽乾坤陣隊觀之,並未超出十隊陣容。由此可以斷定,烈陽陣隊當在十隊左右,即是說烈陽陣隊不過五百餘人而已。豫境伏有這多人馬,其老巢逍遙莊,必定空虛。此際,可趁此時機,襲殺其老巢!」
范不凡聽得神情一緊,忙道:「宮主或許有所不知!鬼莊周圍現已有二百多武林人物喪命,淡雲莊及柳家莊亦有幾十武林人物一去不返。連黃山童叟顏真及五毒神君廖坤到柳家莊查探亦差些命喪黃泉。如欲襲擊烈陽老巢,確有諸多禁忌!」
司徒宏哈哈一笑,道:「烈陽蝸居之處無非是五行奇門等陣法而已!萬物相生相剋,既有陣法,便有破解之道。老夫遍尋玄機子,期望找到破解陣法之道,但終未尋到。依老夫看來,烈陽駐紮處範圍並不寬闊,我等盡可圍困。如其生計受困,又怎能堅守不出!如此,集中人馬聚殲烈陽豈不妙哉!」
范不凡道:「宮主所言不無道理,但烈陽駐紮處眾多,尚有未知之處。如要圍困,確應事先籌劃穩妥。再者,烈陽餘孽豈會甘於被困,如他處人馬馳援,我等又將如何處之!」
司徒宏邪笑道:「范莊主,如其馳援,此正是圍困的真正目的。圍困既真且假,而真實意圖便是將烈陽餘孽調出老巢,從而一舉殲滅!」
范不凡略一沉思,轉而笑道:「宮主調虎離山之計甚妙!但范某唯恐烈陽餘孽詭計多端,是否能如我等所願,確是難以預料啊!」
司徒宏道:「如我等圍困日久,不怕烈陽人馬不出。只是應及早探查烈陽馳援人馬途徑何處,以便迅疾集中人馬,妥善佈防,加以圍而殲之!」
范不凡道:「如今你我兩莊人馬均已分散各處,加上其他莊派及武林豪傑,或隱匿密處,或游散在江湖。一旦無法及時集中,便會影響圍困。我等應好生商議調度事宜,以備萬全。」
「不知范莊主將選擇哪處烈陽餘孽作為先行圍困的所在?」司徒宏道。
范不凡笑道:「如以水陸通道而論,當屬江浙之地為要。范某以為,應先行圍困柳家莊!」
「范莊主所言不錯!柳家莊人馬,全部才有一千餘人,且有部分分散各地。如以前幾年而論,柳家莊實力較其他幾莊為弱。而今在烈陽庇護下,生意通達,財源滾滾。取下柳家莊,既能疏通財路,又可掌控江浙,此乃一舉多得!但不知人馬如何調度?」司徒宏道。
范不凡道:「柳家莊處在贛州與京師之間,且離我莊稍近。如我莊負責圍困,便需司徒宮主調集人馬截殺馳援人馬,不知宮主意下如何?」
司徒宏道:「不知莊主將以多少人馬前去圍困柳家莊?」
「范某以為,一千餘人足矣!」
「一千餘人?」司徒宏疑問道。
范不凡道:「宮主所慮何事?」
司徒宏笑道:「范莊主不會是開個玩笑吧!一千餘人便能圍困柳家莊?」
范不凡道:「圍困旨在襲擾,切斷出莊之路。並非是進攻柳家莊或與其大規模廝殺,各方向安置得力之人,當可安然圍困!」
司徒宏一笑,道:「圍困一般壯丁護院尚可,絕頂高手哪裡能困得住!並要防備楚天這小賊前來,確要小心應對才可勉力為之。老夫之意乃是再增加一倍人馬,即兩千餘人方可!」
范不凡道:「宮主,想我范家莊自身有四五千人馬,外加群雄等豪傑,召之而來的,將不下六千餘眾。用兩千人馬圍困柳家莊不是問題,但只怕烈陽門奇兵突襲。尤其是那烈陽陣隊,狠戾殘忍,一般人物確是不好招惹。」
司徒宏沉吟道:「老夫聽聞范莊主正命人打造『霹靂雷火彈』。據傳,此霹靂雷火彈威力強悍,當者無救。如對付烈陽陣隊,或許當有大用!」
范不凡笑道:「宮主所言不錯,只是此霹靂雷火彈極是難制。上次圍困楚天小賊之時,亦曾用過此彈。可惜竟又讓小賊逃出,至今不知其如何逃遁的,令人費解。」
司徒宏道:「楚天小賊前後兩次在霧靈山脫困,估計那冰窟之中定有不尋常之物。若非如此,小賊何以不顧我等圍困,捨命前往霧靈山。但據傳言說,那冰窟洞口極是寒冷,站在洞口邊緣,片刻便要僵化,那洞中又如何下得人去!」
范不凡笑道:「宮主,那冰窟甚是奇特。當日,楚天小賊逃遁後,亦曾命人用繩索垂掛下去探查。你道如何,剛剛下去不足十丈深許,便已然被凍僵。不得不拉上來,歇息五日方才醒轉。唉!如非見機得早,早已一命嗚呼了!」
司徒宏沉思,忽道:「楚天小賊乃是習練烈陽神功。據老夫聽聞,烈陽神功習練至八層,便時有炙熱焚身之苦。如不能陰氣調和,立時便會烈焰焚身而亡。老夫估計那冰窟中定有蹊蹺,不然楚天小賊不會功力漸增。」
范不凡苦笑,微微歎道:「萬萬沒有想到楚天小賊幾次大難不死,卻又因禍得福。據傳,烈陽神功突破十層,將與天地同息!宮主所習太乙幻天功法亦是當世不二的神功,恐能知曉楚天內功之奧秘,不知傳聞是否真實?」
司徒宏一笑,道:「兩種功法各有千秋。老夫窮其六十餘年,方才窺得堂奧,但卻仍差些許便可達到極致。楚天小賊如此年紀便已快神功大成,著實令人憂心!如論功力,想當年,老夫與沈寒冰激鬥一日,相較數百招後,老夫方才以一招惜敗。唉!未遇沈寒冰之時,老夫一直以為太乙幻天功法乃是天下無雙的內功心法。自與沈寒冰交手後,方知世上尚有烈陽神功。看今日楚天小賊功力,實已不知到了何種地步!」
范不凡道:「司徒宮主太乙幻天神功,早已名聞天下!自與沈寒冰一戰後,更是如日中天。而今,司徒宮主雖未被排入英雄譜中,但與一聖三奇相較,絲毫不稍多讓。即便三奇功力高絕,恐怕也早已不是宮主之敵。若論功力,當可與達摩聖手木真子相若。」
司徒宏笑道:「范莊主過獎!老夫功力怎可與木真子相較。但老夫竊以為,如與木真子切磋,四百招之內,老夫尚有把握不至落敗!」
范不凡聽罷,神情一愣,適才自己所言乃是虛誇一番,未曾想司徒宏自己亦如此自信。范不凡心中暗自思量:這司徒老兒功力真如自己所言那般,其功力或許已是幾個絕頂高手之一。
思慮到此,范不凡憂心忡忡地道:「不知宮主與楚天小賊相較,孰高孰低?一年前,楚天小賊與木真子激鬥數百招而雙雙受傷。雖當時小賊功力較木真子相差一籌半籌而已。但楚天現今功力究竟到了何種境界,實在難以估計。」說罷,范不凡不由一陣心悸。
司徒宏心中亦是七上八下。如以木真子而論,司徒宏自感與其稍有差距,但亦是微乎其微。二人從未謀面,僅以他人參照,琢磨著自身功力。而今自己太乙幻天功法已練至即將突破極境,那楚天小賊功力真的已快至天人之境嗎?如此年紀,其修為已快達到天人之境,司徒宏心中既懷疑,又難以置信。
想想後,司徒宏微微搖頭,道:「楚天小賊確是習武之奇才,但以其年紀而論,絕無達至天人之地步。老夫尚有此自信,如若與其交手,鹿死誰手,尚難預料!」
司徒宏言語中乃是留有餘地,但在旁人聽來,卻都是一驚。楚天功力許多人都曾聽聞並領教過。那種狠辣的手段,高絕的武功,早已印在腦海中。而今,司徒宏言稱自己功力與楚天相若,怎不讓人驚訝。尤其是范不凡,機變狡詐的心中掠過一絲隱隱約約的酸楚,在面上一閃而逝。
隨即,換上一副虔誠,笑道:「宮主神功大成,天下無敵,乃是江湖武林之大幸。司徒宮主心繫江湖,以天下蒼生為己任。而今面臨天下大勢,司徒宮主理應為江湖多盡些義務!」
司徒宏狡黠地道:「你我何需如此客套!天下大勢唯你我兩莊是舉。面臨危難之際,你我亦應齊心合力,共襄義舉,全力剿殺烈陽餘孽。唯其如此,方能有望蕩平宇內,還天下以太平!」
范不凡道:「想當年,群雄各自為政,散亂無序,致使搜魂書生沈寒冰趁勢屢屢逃脫。而今,你我兩處同心合力,共同剿殺烈陽餘孽,乃是昔年圍剿沈寒冰之時無法比擬之處。如能順利剿殺烈陽門,你我兩莊當共享天下。不知宮主意下如何啊?」
司徒宏笑道:「范莊主所言亦是老夫心中所想,烈陽不滅,實是你我兩莊心腹大患!但以老夫看來,剿滅烈陽門切勿急躁,當慢慢圖之!」
范不凡一怔,遂道:「不知宮主有何良策?」
司徒宏笑道:「老夫並未有何良策!現只是不知烈陽餘孽究竟有幾路人馬。如探查清楚,你我兩莊聚集力量,行雷霆一襲,或許能有意想不到之收穫。但以目前之勢看來,烈陽餘孽深居淺出,神出鬼沒,確是不好易於。為今之計當以探查烈陽餘孽虛實為主,如能掌握烈陽餘孽蹤跡及各處部署,我等方好採取對策。」
范不凡道:「宮主所言不錯!范某亦是同樣打算!蓋因人手不足,打探起來確是捉襟見肘。古鎮天正殫精竭慮,潛藏各處打探消息,許是不日即可知曉烈陽餘孽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