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邪神 第4卷 第九十二章 輕舞曼歌無雙女 煙花柳巷浮暗香
    楚天二人吃罷,已是華燈初上。

    京師的夜晚萬點燈火,璀璨奪目,臨近中秋的夜,悶熱已消失,涼爽而輕柔。人們仨仨倆倆地漫步在城牆邊、綠茵下,徜徉於繁華鬧市。官宦顯貴,市井粗人,商賈騷客,風流才子,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或匆匆而過,或輕輕私語,或嬉笑開懷,更少不了粗俗與淫褻。

    「張公子,聽聞秦素素每到月中十五,便要演唱秋水吟!」

    「王公子說得是,每年只有十二次可聽聞此曲,那真是天上仙音,不似人間所有,即便聽得一次,那亦是終生繞耳。可惜,小弟只聽過一次,卻花去我多年的積蓄,五百兩銀子啊,但也值得,聽過此曲,當真是不枉活一生!」

    「五百兩銀子?你那是何時之事,現今已漲到八百兩,兄弟我甚喜音律,卻是無緣聽得那仙音了,唉!」

    「可惜,秦素素歌喉婉轉似鶯啼,古琴悠揚似天音,人間絕品,連王公大臣擺堂會都要提前半年預約,那還說不準是否能排得上,此佳人亙古未有,空其前,絕其後,再難有之。」

    「今日已是十三,後日便是大場,不知中秋之日將會是何等場面!」

    「張公子,可惜小弟尚要顧及一家老小生活,此生怕是聽不得仙音了,不說也罷!」

    二人說著說著,慢慢走去。

    楚天本無心,但聽聞二人言語,不由問祁剛:「祁護法,在酒樓茶肆、市井街道,我常常聽聞『煙雨樓』秦素素之名,相傳乃天下第一美女,非但技藝高絕,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古聖先賢之經典無所不通,是否確有其事?」

    見楚天相問,祁剛忙道:「門主,據屬下觀之,傳言未必翔實,屬下曾隨魏『廠公』看過秦素素演唱,雖然屬下不通音律,但聽得亦是如醉如癡,那種美妙非是用言語所能形容。」

    「哦,天下真有如此美妙之音?」楚天聽得疑惑。

    「門主,既來京師,何不呆上幾日去領略一下,屬下以為,如門主聽罷,當再難忘卻那美妙的仙音,不害相思之苦便是大幸。天下多少仁人志士,武林豪傑,文人墨客,王公貴戚,誰個不欲得之,卻礙於煙雨樓勢力,任是哪個也不敢冒然染指,有所圖謀。」

    「那又是為何?」

    「門主,據屬下所知,這煙雨樓背後乃是魏『廠公』,誰個敢冒殺頭的危險做那等掉腦袋的事。據聞,當今皇帝老兒熹宗朱由校見到秦素素都曾茶飯不思。面對煙花女子,終究是顧及朝廷而放棄。但卻於每年春季,在紫禁城宮宴上大宴群臣之際聽上一次。可想而知,這秦素素將是何等重要!」

    「哦!」楚天沉思,未曾想到秦素素乃是這般之人,心中漸漸泛起探究之意。問道:「不知這秦素素是何來歷?」

    「門主,這秦素素乃是安慶州人。其父原是宮廷樂師,精通音律。但因參與宮廷內訌而遭受牽連,被貶回鄉。後又被鄉里惡霸欺凌,一場大病臥床不起。家裡貧困已極,其父有三四個兒女,秦素素最長,從小隨父親學藝。也是秦素素天資聰穎,非但容貌出眾,美絕人寰,更是蘭心慧質。為生計所迫,在秦素素十三歲上,其父不得已將她賣入青樓。」

    楚天面上浮現一絲淒愁,道:「自古紅顏多薄命,如此女子卻要淪落青樓,唉,人世間悲歡離合,福禍不定,命運多舛,豈是人所能定。」

    祁剛又道:「但秦素素弱小女子卻是剛烈異常,言明只賣藝不賣身。若干年來王公顯貴,江湖豪強等曾數次欲耗費巨額銀兩,欲親芳澤,終被秦素素以死相迫才作罷。其中不乏欲以重金替其贖身之人,不知為何,秦素素均未應允。十多年來一直獨善其身,保得處子之體,實是難能可貴。」

    聽聞祁剛之語,楚天心中一陣淒然。人生於世何故如此艱難,是否是來贖前世的罪孽還是修得來世的超脫與正果,不由漸漸升起探幽之心。

    中秋。

    「煙雨樓」坐落在京師南端,與煙花青樓主街相隔一段距離。顯得孤傲不群,閑雅恬靜,主樓及庭院燈火輝煌。

    是夜,月光如銀,金風薦爽,玉露生涼,丹桂飄香,銀蟾光滿。煙雨樓上空,月光皎潔,輕柔縹緲,慕名而來之人出出進進,來來往往,卻是悄然無聲。而臉上卻掛著無盡的期許。所來之人幾乎均是為美人而來,在等待中,有著強烈的傾慕與不安。

    今夜是「煙雨樓」大場,進門費為每人一千兩銀子,相當鄉野平民三輩子所得,其昂貴毋庸置言,令人瞠目。

    眾人中除了富豪及官宦便是衣著光鮮的大戶之人。酉時初,離大場開始尚有段時辰,眾人邊品茗邊竊竊私語。

    煙雨樓內,正中披紅的木樓梯,直達二層,樓梯頂端是一方三四丈寬的平台,琴瑟早已安置上,肥胖的老鴇洋溢著笑意,左右招呼著,眉開眼笑,甜言蜜語,極盡媚態。

    小鴇兒嗲聲嗲氣,拉扯來往的人,袒露的穌胸令人遐想,恍如來到肉林,在期待中隱隱深藏一絲慾望的火焰。

    酉時末,琴瑟聲傳來,卻是一些女子彈奏起一首首元曲,眾人亦跟著活絡起來,看著台上玲瓏畢現的女子,各個粉妝玉琢,肉色耀眼,漸漸地響起幾句調笑聲。

    此際便聽台上女子唱道:「相思瘦因人間阻,只隔牆兒住。筆尖和露珠,花瓣題詩句,倩啣泥燕兒將過去。」

    「小娘子,快過來吧,萬勿瘦得沒了!」台下一陣輕笑。

    台上又唱道:「鶴立花邊玉,鶯啼樹杪弦。喜沙鷗也解相留戀。一個衝開錦川,一個啼殘翠煙,一個飛上青天。詩句欲成時,滿地雲撩亂。」

    唱畢,台下更是一陣哄笑:「過得幾個時辰,本公子定讓你渾身撩亂,直上青天,飛入雲端。」

    眾人正自哄笑,忽聽得一綠衣女子柔聲道:「各位老爺小姐,官人官爺,本年大場正式開場,按照慣例,仍由本樓頭牌藝伶琴歌雙絕秦素素吟唱五首散曲並彈奏五首曲子!」

    話音未落,便見自白色帷幔中款款走出一粉妝麗人,眾人眼睛立時都直呆呆的,一瞬不眨地盯著。但見此麗人,蓮步慢動,身子輕擺如柳,凝眉含愁,膚色如雪,嫩如凝脂,櫻紅小口,鼻若懸膽,柔婉萬分。

    秦素素走到古琴前,緩緩地坐下,紗裙飄動,如雲如霧,幾似仙人一般,抬起如秋水般的美目,款款地望了一眼台下眾人,香肩微起,蓮藕般的臂膀輕輕抬起,細若無骨,如玉蔥般的揉荑輕緩間,一絲音響慢慢自指間流出,如幻般的音色,鑽入每個人的耳際。

    只見秦素素小口微微翕動,如若鶯啼般的甜美聲音徐徐唱出:「普天下錦繡鄉,環海內風流地。大元朝新附國,亡宋家舊華夷。水秀山奇,一到處堪遊戲,這答兒忒富貴。滿城中繡幕風簾,一哄地人煙湊集。百十里街衢整齊,萬餘家樓閣參差,並無半答兒閒田地。松軒竹徑,藥圃花蹊,茶園稻陌,竹塢梅溪。一陀兒一句詩題,一步兒一扇屏幃。西鹽場便似一帶瓊瑤,吳山色千疊翡翠。兀良,望錢塘江萬頃玻璃。更有清溪、綠水,畫船兒來往閒遊戲。浙江亭緊相對,相對著險嶺高峰長怪石,堪羨堪題。家家掩映渠流水,樓閣崢嶸出翠微,遙望西湖暮山勢。看了這壁,覷了那壁,縱有丹青下不得筆。」

    鶯聲婉轉,輕柔嬌弱,柔腸百轉,聽得眾人如醉如癡。唱畢半晌,眾人才如夢方醒,掌聲響徹大廳,直衝天際。

    秦素素微微顎首,眼露一絲柔和的笑意,柔指輕彈,又吟唱道:「畫鼓鳴,紫簫聲,記年年賀家湖上景。競渡人爭,載酒船行,羅綺越王城。風風雨雨清明,鶯鶯燕燕關情。柳擎和淚眼,花墜斷腸英。望海亭,何處越山青。」

    秦素素唱的是低回婉轉,如泣如訴,將那泛舟湖上,遠景近波,思緒翩翩,淒愁孤寂之情演繹得透徹山川,遊蕩天際,聞之心緒難平。眾人已被歌聲牽動,思緒已融化在無邊的音韻之中。

    接下來,秦素素又將查德卿與鄭光祖的兩首雜曲連續唱出。

    「問從來誰是英雄?一個農夫,一個漁翁。晦跡南陽,棲知東海,一舉成功。八陣圖名成臥龍,《六韜》書功在非熊。霸業成功,遺恨無窮。蜀道寒雲,渭水秋風。」

    「半窗幽夢微茫,歌罷錢塘,賦罷高唐。風入羅幃,爽入疏欞,月照紗窗。

    縹緲見梨花淡妝,依稀聞蘭麝餘香。喚起思量,待不思量,怎不思量!」

    最後唱的是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號稱中秋第一詞。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復還來。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鴻雁長飛光不渡,魚龍潛躍水成文。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秦素素直把《春江花月夜》唱得動閃光貌,月色流蕩,別有一種清麗雅致的神韻。無邊的離情中,飽含月夜下的美景,縷縷相思之情,隨歌飄蕩。將詞中風韻演唱得淋漓盡致,輕彩淡痕,澄明恬靜,神韻飛動。

    春潮漲落,明月冉冉,輕灑銀輝。月色之中,江流環繞芳野,花林泛著銀光。月光似天降流霜,如水銀洩地,江畔白沙與月光融成白茫茫一片,江天一色,純潔無瑕,明月皎皎,暗示自己清苦的心緒在清空中孤單清靜......

    靜穆的月,離愁的人,「江畔何人初見月,但見長江送流水」,愁怨離苦,年年歲歲,終古不變,而紅顏易逝,人生如流水。明月靜默不語,它又靜靜地在期待何人......

    眾人已聽得神魂離體,空靈至極,全然忘卻身外之事,沉浸在歌聲所表露的意境之中。歌聲戛然而止,待眾人剛剛回復些許神智,輕緩曼妙的琴音再次自天外傳來。

    「高山流水」、「平沙落雁」、「漢宮秋月」、「陽春白雪」、「 十面埋伏」五首十大古曲連綿而出。

    韻味之美,奪人心魄。江上撫琴,遙望山之雄渾、水之幽深;明月初升,扁舟漁火,隨水漂浮;寒梅傲雪,疏影弄月,暗香輕度,清奇挺拔;別後思念,如泣如訴,無可奈何、寂寥清冷。秋高氣爽,風靜沙平,雲程萬里,天際飛鳴。

    而到十面埋伏這首古曲之際,音韻中,突顯拔山之力,氣壯山河之勢,隨即又變得英雄氣短。愛姬自刎,夫復痛哉!悲慼處音色幾欲撕斷,生離死別,淒婉哀愁,已是聲聲泣血。

    五首古曲中的種種意境隨音韻撥弄著眾人心弦。

    驀然,

    一聲似天籟般的簫音自空中傳進大廳,絲絲婉轉,直蕩耳際,簫音攀附在古琴低回愁怨的音律之中,在古琴音斷意連的空隙,升騰起更加幽遠的遐思與悵惘。

    眾人絲毫未覺得變化,猶自沉浸在音律之中,而秦素素耳中乍聽之下,身心不由一震,差些音斷韻絕,急忙定下劇烈波動的心神,手扶琴身,漸漸融化在音韻之中。簫音與古琴音好似明月星辰,相互輝映,光耀閃爍,如同夜空中的繁星明月水**融。

    先時猶自清晰分段的古曲,已漸漸融合在一處,五曲連綿不絕。

    簫音時而悲慼,柔腸婉轉,如小溪潺潺,輕柔婉轉。稍傾,簫音一轉,又如婀娜少女浣紗溪間,輕歌曼妙,時而蒼涼,悲憤感傷;時而激越,如九天狂龍;時而低沉,如山谷微風;時而纏綿緋惻,音色交疊......

    秦素素已忘記了時光,音韻在空靈的心緒中應手而出,嫩嫩的揉荑已不見任何刻意的輕柔,身隨意動,情隨音出,無盡的離愁早已幻化在空靈的精神疆域中。

    漸漸地,秦素素已忘卻了離愁,忘卻了感傷,長久的抑鬱之情已隨空靈的音韻消失得無影無蹤。

    忽然,簫音戛然而止,眾人不約而同的沉默在音域之中,滿樓毫無聲息。秦素素已是珠淚連連。心緒仍沉浸在音韻之中,小口輕啟,自言自語道:「高山流水,知音難覓,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

    「瑤琴摔碎天音在,子期不歸與誰彈!」一聲清晰的語音傳入耳際,將秦素素從游離的神魂中拉回,美目顧盼聲音來處,卻是毫無所見。

    「伯牙、子期鼓琴於此,亦不至有秦姑娘之仙音。」秦素素看來看去,仍然未見發聲之人,訝然而失落,遂緩緩站起,嬌面上頓現凝眉淒愁之色。待轉入帷幔之際,回首再次望了一眼,隨即,身影裊裊,慢慢不見。

    到此時,台下眾人方才頓悟,但仍是默默地坐在原處,彷彿仙音仍在。

    素雅的房間,簡潔而清爽,一幅書畫掛在籐椅上方,筆墨清淡,字跡娟秀,乃瘦金體行楷書,寫的正是《春江花月夜》。書畫佈局嚴整,字體瘦直挺拔,鉤劃遒勁,撇如匕首,捺如切刀,聯筆處有如游絲行空,飄忽快捷,筆跡瘦勁,舒展勁挺,神韻斐然。

    秦素素靜靜地坐在床榻邊緣,一雙美目,盡含淒婉之情。一顆清靜而抑鬱的心被如幻般的簫音攪起萬千漣漪,那簫音哪裡是人間音律,而是魔幻之音,蕩滌愁緒,喚起遐思,縈繞在耳際,鑽進心房,融入到血液之中。

    吹簫者究竟是何人?

    正自思忖中,忽聽得一絲話音傳入耳際:「秦姑娘,可否一談?」秦素素猛然一驚,嬌軀不由輕顫,美目四顧中,哪裡有一絲人影。

    「秦姑娘,開窗即可,尚望姑娘莫要驚慌!」

    秦素素早早便聽出發聲之人正是演唱之際傳音者,急忙起身走到窗子前,伸出蓮藕,打開窗欞。

    而就在打開窗欞的瞬間,秦素素立時便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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