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來人一聲大喝,將眾人的附和聲淹沒下去。眾人疑惑地看著這個來歷不明的漢子,不知又有何事。
「丐幫的眾位兄弟,在下在偶然間,拾到一個單子,這份單子異常奇怪!」來人說到此處將後話停下。錢長老內心已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起來。
來人看一眼眾人茫然而期待的眼神又道:「眾位兄弟,這份單子乃是一副致人於死地的藥方子!」
「管他勞什子藥方,與我幫推選新幫主有何相干!」南舵李舵主高聲叫道。
只見來人不慌不忙地道:「這個方子乍看是醫治氣血虧空,阻滯不寧的方子,但在熬藥過程中卻加了一些軟骨散,服用此藥之人不出一年半載便會神疲體乏,氣血兩空,直至癱軟而亡。」
錢長老似乎感到有些不妙,來人愈來愈對自己有所威脅,不由高聲道:「眾位兄弟,此人身份不明,擅闖本幫傳位大典,理應亂棍打出,來人,將此人轟了出去!」
「是!」南舵十數人立時呼喝一聲就要上前。
「慢!」又是一聲斷喝,聲如洪鐘,震得在場之人耳鼓發麻。待眾人看時,已是目瞪口呆,只見殿中棺木卡嚓一聲,四散紛飛,自棺木中急速衝起一個身影,轉瞬間便飄然站定。此人身形稍停,便爆發出一陣歡呼聲:「老幫主復活了,老幫主沒有死!」
只見老幫主洪驚天神采奕奕,滿頭雪白的銀髮隨風飄動,目光炯炯,轉頭四顧,看一眼錢長老,低沉道:「錢長老,那份遺囑寫得不錯嗎,是誰的手筆啊?」
錢長老驚震萬分,顫抖道:「幫主,我不知幫主話中何意!」
「哈哈哈。」洪驚天大笑:「錢長老,還用本幫主將那侯老七與藥鋪李掌櫃喚來不成嗎!」
錢長老見事情敗露,氣急敗壞,厲聲吼道:「南舵的弟兄們,北舵之人今日要圍殺我等,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有種的隨我殺出去!」
喊聲一落,便見庭院中立時混亂起來,錢長老不待他人如何,一個縱身,便向庭院外衝去,而「神行黑乞」古樂天、南舵李舵主等一干手下亦是轟然一聲喊叫,蜂擁著而向院外奔去。而北舵的乞丐一時未反映過來,更無人命令阻止,眼看著南舵中人即將越門而出。
驀然,一聲淒慘的嗥叫後,先自跑出的乞丐已帶著飛灑的血雨倒飛而回,一具具有頭無頭的屍身,頸項上血洞狂噴。而更淒慘的是隨錢長老衝出的乞丐,非但錢長老、「神行黑乞」古樂天與南舵李舵主已被震回庭院中,那些剛剛衝出院落的乞丐,已在如幻般慘白的刀影裡倒飛而回。
但飛回的身子早已看不出一點人形,拋回的是一片肉雨血霧,漫天飄灑,淒慘恐怖的場景將在場之人驚駭得已無一絲人色。這是非人的殺人手法,慘烈而冷酷,不帶一點人間火氣,極似血腥的修羅場。
片刻後,場中慢慢安靜下來,再也無人敢走動,甚至有幾個乞丐已驚駭得心膽俱裂,暴斃而亡。
忽然,自庭院三方,緩緩飄起三個人影,各守一方,將眾人圍在庭院之中。不論南舵北舵中人,看著遍地的殘肢肉沫與仍在汩汩淌著鮮血的屍身,各個身子已像是定形一般。
「錢長老!」洪驚天森冷的聲音傳入每個人的耳際,冷得像是北極寒冰,在場之人無不脊背發涼,寒氣直冒。
錢長老匍匐在地,並非錢長老喜歡匍匐在地,而是少了一條腿,下身血流如注,如泉噴湧,鳩面慘白,毫無血色,咬牙忍著劇痛,一語不發。
洪驚天目光掃過古樂天與李舵主及其仍自瑟瑟發抖的南舵眾人,語氣冰冷地道:「爾等喪心病狂,陰謀篡位,不惜放毒,以達險惡目的,其心竟然如此歹毒。」
說罷,看一眼在場之人,厲聲喊道:「白長老!」
「在,幫主!」
「這些人如何處置,由你宣讀本幫幫規,按幫規嚴懲不貸!」
白長老清清喉嚨,高聲念道:「第一條:背師叛幫者殺!」
「第二條:欺上瞞下,不敬其上者殺!」
「第三條:匿謀篡位者殺!」
「第五條:弒師滅祖者殺!」
「第六條:慫恿犯科者殺!」
……
白長老一口氣念了三十八條,條條皆殺。而當白長老念了不到二十條時,古樂天早已癱軟在地。
洪驚天高聲道:「自我幫立幫以來,雖屢有違背幫規之事,但卻俱是罪不該殺之過,本幫能屹立江湖數百年,非是以武功實力取勝,而是眾兄弟齊心合力,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而今,竟然在本幫主任內出現如此險惡之事,不殺便不足以殺一儆百,以儆傚尤,爾等幾人還有何話說?」
「幫主,你就饒了弟子吧,弟子千不該萬不該聽信他人讒言,而作出有違幫規之事,求求幫主放過弟子吧!」古樂天匍匐向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磕頭如搗蒜,向洪驚天哀求。
李舵主狠狠地看著古樂天,聲色俱厲地道:「到今日我才看出你這陰險狡詐,兩面三刀,背信棄義的狗東西,我與錢長老真是瞎了眼,怎會極力扶持你,洪驚天,你要殺便殺,李爺爺我皺一下皺頭便不是好漢!」
洪驚天聽罷李舵主言語,不由暗自升發一絲感佩,這李舵主跟隨自己幾十年,卻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本欲開脫,卻又狠下心腸,道:「李舵主,老夫念你幾十年隨我出生入死,屢立功勳,本幫主便法外施恩,允你自行了斷!」
李舵主聽罷幫主言語,不由一怔,丐幫幫規極其嚴厲,如此等大逆不道之過,必是亂刀分屍,見幫主如此開恩,面色略起慚愧,道:「謝幫主開恩,李某做下此事,理應亂刀分屍,承蒙幫主厚愛,李某感念之至,望幫主保重,李某去也!」說罷,李舵主手起血出,頹然倒地,已然氣絕。
未等洪驚天發話,錢長老亦是自斷經脈,睜著不甘的眼睛,魂歸地府。
「幫主饒命啊!千萬別殺我啊!」古樂天仍是哀求不止。
「古樂天,我丐幫兄弟待你不薄,而你卻寡情薄義,喪心病狂,事情敗露,仍自顧洗刷自身,出賣師尊,確是陰險狡詐至極,但本幫主念你年幼,亦允你自己了斷,否則,便亂刀分屍!」
「幫主,弟子不想死啊,求你開恩吧!」
「住口!死到臨頭仍自貪心不足,更是留你不得,拉下去,按幫規處置!」話音剛落,幾個身形健碩的乞丐一把拖起古樂天向庭院角落走去。片刻後,便傳來古樂天殺豬般的慘嚎聲,聽得眾人顫慄發抖,直至再無聲息。
過了片刻,待眾人漸漸平復驚凜的心緒後,洪驚天方才大聲道:「眾位兄弟,本幫主自一年前,身體日見萎頓,病入膏肓,本以為不久於人世,卻不料乃是這幾人暗中下毒,謀害於我,本幫主幾乎便遭其毒手。可喜的是,本幫主得上天垂憐,更得遇貴人相救,方才化險為夷,遇難呈祥,這位恩人既是本幫主的恩人亦是本幫的恩人。」
說罷,洪驚天稍頓,掃視一圈眾人,又道:「眾位兄弟,你等想不想見見這位恩人?」
「想!」
整個庭院喊聲雷動,急欲知曉幫主所說的恩人。此際卻見洪驚天一指身邊的黃褐面色的漢子大聲道:「這便是老夫與本幫的恩人,而這位恩人為擔心本幫與其有所瓜葛會帶來整個江湖的芥蒂與歧視,阻止老夫道明其真實名諱,老夫在此問一句,我丐幫對待恩人可曾擔心與懼怕天下的歧視與怨恨嗎!」
「不怕!」
又是一陣如雷般的喊聲。
洪驚天擺手,待場面靜下來後,有些激動地大聲道:「本幫這位恩人便是本幫主昔年結交的,曾在三十年前威震武林,令整個江湖聞風喪膽的搜魂書生的……」
「啊!」
「搜魂書生!」
「搜魂書生沈寒冰!」
「他是沈寒冰?」
未等洪驚天說完,場中便響起一片驚呼聲。
洪驚天只好再次擺手,場中又靜下來,洪驚天一字一頓地道:「這便是搜魂書生之徒,現下江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搜混修羅、殺神楚天!」
「啊……」
「啊,搜魂修羅!」
「啊,殺神!」
「啊,楚天!」
這一次,場中之人無不駭然驚震,膽小之人已是瑟瑟發抖,而前些日子攔阻楚天的幾個把門的乞丐早已癱軟在地。
楚天見事已至此,心中感佩洪驚天的氣魄與膽略,毫不介意自己會給丐幫帶來麻煩,當眾宣佈自己的身份,這份膽量與氣度,不怪能與義父成為莫逆之交。
楚天隨即一抹臉面,頓時,奇崛詭異的面容呈現在眾人眼中。眾人一陣驚異,大氣未出一口,直呆呆地看著楚天,想像著殺神與修羅的狠辣,但怎麼看也無一絲殘忍,更談不上傳說中的凶神惡煞般樣貌。
洪驚天又高聲道:「眾位弟兄,楚天是我丐幫的恩人,丐幫對恩人的報答可有幫規?」
白長老立即答道:「幫主,丐幫對待恩人,只有一條幫規。」
「幫規如何講?」
白長老高聲道:「恩人於我,如同兄弟,同尊共奉,視死如歸!」
「眾位兄弟,丐幫恩人在此,眾位大禮參拜!」洪驚天高聲喊道。話落,便見整個庭院中立時跪滿一地的乞丐。但臨近殿門前的乞丐卻是怎麼跪也跪不下去,身子似被一堵無形的氣牆阻擋,無論使出多大勁力卻都是徒勞無功。
眾乞丐無不驚凜,這是何種武功,當真是匪夷所思。洪驚天正要再介紹司徒艷等人,卻被楚天制止,洪驚天見楚天阻止不似虛假,便未再強做介紹。
轉而又高聲叫道:「眾位兄弟,今日本是推立新幫主大典,如其因此而退去,卻顯得毫無莊重可言,老夫年事已高,心中早已思謀另立幫主,但考慮幫中諸事,實不能全然交託,今日老夫宣佈,下一代幫主是北方神乞陸無雙,待正式舉行推立幫主大典後,再正式交接,幫主仍由老夫暫代,陸無雙為丐幫執事幫主,全權行使幫主日常事務!」
洪驚天剛剛說罷,場上又是歡聲雷動,眾乞丐紛紛以棍敲打地面,一片撲撲之聲。
低矮的房屋內,楚天看著匆匆趕到並協助二女擒殺南舵乞丐的「白龍刀客」祁剛,溫和道:「祁護法一路勞頓,真是辛苦你了!」
「門主,屬下這是份內之事,門主怎地如此客氣。」
「非是我客氣,今日,你截殺南舵眾乞丐,了卻了洪驚天一樁心事,雖是洪幫主與義父為至交,但我等所來仍會給丐幫增添不少麻煩,今日能幫助丐幫盡些綿薄之力,亦算是對洪幫主有所交待!」說罷,又問道:「祁護法去鬼街有何發現?」
祁剛忙道:「門主,屬下在鬼街探查,前幾日沒有任何異樣,直到四日前,屬下在鬼街一處低矮的舊房中,隱約聽聞一些黑衣人的說話聲,由於太遠,未聽真切,只聽聞要龜縮至京師附近等語。由於房屋在空場處,屋宇間無法藏身,為免打草驚蛇,方才回到商州,不見門主,便尋著暗記找到這裡,方才適時趕上截殺之事!」
楚天聽罷,一陣沉思,道:「這黑衣人太過詭異,幾次三番跟蹤截殺我等,不滅黑衣人,遲早會是個禍害!」
如雪接口道:「老爺,這些黑衣人神出鬼沒,武功高強,來無蹤去無影,甚是難防,不知那日的白衣人怎會知曉這些黑衣人的蹤跡?」
「這個很難說定,現下江湖表面上安靜,實則正暗中聚集,不知是何人操縱,唉,毋須管其他,亦不用徒費心神,此間事了,我等再往他處!」楚天說罷,略一沉思又道:「我等去看望洪老幫主,歇息兩日,便啟程!」
「多虧賢侄及時來到,老夫才遇難呈祥、化險為夷,不然早已魂飛西天,埋骨荒山了,老夫能有今日,全是賢侄所賜,老夫將如何報答!」洪驚天手撫長髯,眼睛濕潤。
「洪老幫主齊人天相,命中如此,小侄只是適逢其會,還請洪老幫主莫要掛懷,不然小侄真是愧疚之至!」
「賢侄不要過謙,想當今江湖,賢侄一人擎天,震懾天下,古往今來幾人能如賢侄一般,沈老弟有你這樣的弟子當是莫大的寬慰,唉,老夫卻是遇人不爽,幫中出了像錢長老及神行黑乞古樂天這樣的敗類,確是感到面上無光,如何面對各代祖師!」
楚天忙道:「洪老幫主不必掛在心上,丐幫弟子數以萬計,出個忤逆之人亦不足為怪,久聞丐幫人才濟濟,屹立江湖數百年而不倒,確是令小侄敬佩!」
「哈哈哈。」洪驚天不由大笑,接著道:「賢侄如此推崇丐幫,老夫更是慚愧,好了,不談這些,賢侄,我那沈老弟現在可好?」
「很好,義父他老人家日日歡娛,非但功力有望恢復到鼎盛時期,且心性淡然,看透世事,每日精研奇門遁甲與岐黃藥理,小侄亦是受益匪淺,不然,絕難診斷出老幫主的病因。」
洪驚天眼中濕潤,不由感歎道:「昔年,老夫與你義父於荒山中相遇,其時,你義父身受重傷,飢渴難耐,老夫見此,便拿出一些只有花子方能吃下的食物遞與沈老弟,沈老弟拿過便吃,絲毫未將老夫當作截殺之人,其後,你義父將其名諱坦誠告之老夫,老夫當時亦是無比震驚,不怕賢侄恥笑,當時老夫乍聽搜魂書生之名亦是驚震莫名,蓋因你義父名聲太過駭人。」
洪驚天喘口氣又道:「老夫見你義父傷勢沉重,內心天人交戰,最後決定要將你義父藏在丐幫秘密之所進行療傷。你義父聽聞老夫之語,誓死不從,只言說自己乃是天下追剿之人,恐給丐幫帶來無妄之災,寧可自己埋骨荒山。老夫當時無比感動,對你義父更是敬佩萬分,大丈夫頂天立地,豪氣干雲,雖是狠辣殘忍,卻是義薄雲天,老夫不顧你義父推托掙扎,硬是將沈老弟秘密帶回丐幫,好生藏匿,助其將養傷勢。亦因此同沈老弟成為莫逆之交,但沈老弟傷勢痊癒,離開丐幫後,老夫便再也未見你義父之面,唉,後來聞聽你義父被群豪打下深淵,老夫亦悲痛萬分!」洪驚天說到此,已是哽咽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