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迷濛,如霧如煙,空氣裡隱隱漂浮著三途河畔的花香。麝芷全身淌著水,疾步衝出藥店大門,八眼羅剎一路低喘著跟在那襲紅裙身後。
「捨脂,真的是你。我以為……」雨水淋濕了羅堠的紅髮,輕輕打在鼓突的蛙眼上,那些薄膜似的眼瞼毫無規律地一張一合。
「你以為我是被你殺死的那個?」她非常清楚他要說什麼。
「是的。可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她身體裡的那些鬼卵是寶賢的。一時衝動才釀成大錯。」羅剎微微扇動著牛樣的鼻翼。
「我替寶賢問一句,她的屍體呢?」猛然轉回身,望著他鼻子上滴水的銀環。
「不,我不能告訴你。讓那死瞎子知道一定會找我麻煩。捨脂,你瘋了?為什麼要嫁給他?縱使我不問,天帝也不問你嗎?」他伸出嶙峋的鬼爪抹去臉上的積水。
「業力所致,帝釋也只能坐看因果。或許,此生我們有緣吧?」心裡清楚,寶賢並不希望羅堠知道他就是帝釋。
「懦夫!」羅剎狠狠地咒罵,「所謂『坐看因果」,分明是天道諸神明哲保身的借口。寧可看著愛人被別人佔有也不願意逆天而為,生怕自己德行受損而遭到貶謫!」
「羅堠,謝謝你剛才出手救我。沒別的事,我先走了。」多說無益,不願與他繼續糾纏。
「捨脂,我沒有天帝的寬和氣量,我決不允許你嫁給那個死瞎子!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娶你。」鬼爪一把扯住她的胳膊,鋒利的指尖深深刺入她細膩的肌膚。
「一切都太晚了,我們回不去了。」她用力掙脫,皮開肉綻,傷口汩汩地淌著血。
望著一襲艷紅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霧雨中,心痛,漸漸甦醒……
「烈,夢到了什麼?你怎麼哭了?」玉嬌輕柔地扒在男人的肩頭,注視良久。
羅烈不好意思地抹去眼淚,緩緩張開眼睛,「沒什麼?最近公司遇到的壓力太大,感情脆弱。」用力將她摟在懷中,「阿嬌,如果公司破產了,我成了乞丐,你還會繼續留在我身邊嗎?」
「那當然,誰讓我嫁給你了?」雖然沒有結婚證明,可她卻對這段婚姻無比忠誠。她只是個風塵女子,他能頂著巨大的輿論壓力娶了她,夫復何求?
「呵呵,傻丫頭,過苦日子可不是說笑話,你忍得了嗎?」輕輕捏了捏她的鼻頭。
「我又不是沒苦過,這輩子不是人的罪都遭過。烈,怎麼想起說這個?」
「阿嬌,我會把一部分財產轉移到你名下,萬一公司的帳戶被凍結,或者遭遇查封,不想你的處境太差。」深情地望著她。他怎麼忍心跟她提出分手啊?「眼下邵氏前途凶險,不然,你先去國外避一下。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也好打張回手牌。」
「那怎麼行?在你最困難的時候,我怎麼能離開你?我不去!」
「怎麼說你好!睡吧,看情況,如果非這麼做不可,我會提前通知你。哦,還有你說的關於慈善募捐的事情,有時間我一定去。那個釋寶賢的確是個能人,又註冊了一項基金,神龍見首不見尾,也不知道整天靠什麼賺錢?」
「據說是祖產,數額巨大。報章上關於他的消息太少,相當低調。」
「神人啊,這次一定要找人引見一下。眼下邵氏正處在敏感時期,正需要參加些有影響力的公益活動美化一下公司在大眾心目中的形象。」
這房半夜輕私語,那房淒淒夜無聲。
寶賢整整一夜沒有入眠。麝芷睡得很沉,直到天明才輕輕翻了個身。雨一直下,房簷上的滴水聲吵得人心煩意亂……
女人微微張開眼睛,正對上男人沉悶的歎息,「寶賢,醒了?」
「睡不著。」輕輕轉回身,「你出去了?」從她深沉的睡眠狀況判斷。
「嗯。」
「去了哪兒?」
「藥店。」
「又去折磨殷胖子了?」他故作輕鬆地詢問。
「呵呵,差點被他老婆拿刀砍了。」她盡量放鬆氣氛。
消息出乎意料,寶賢的臉色忽然變得緊張起來,「怎麼樣?有沒有受傷?」執起她冰涼的小手上下打量著對方。目光終於落在皓腕上的幾片淤青上。
她有些尷尬,用力抽回手臂,「危機時刻,羅堠救了我。」她不想隱瞞,也不知道該不該照實說。
「是嗎?」他暗暗吞了口吐沫。他料到羅堠會跟蹤她,可他沒料到她會出危險。他應該跟在身後保護她,可惜他死活不能入眠。
「羅堠勒令殷胖子今天去投案自首,要不然就殺了他老婆。」她專揀不敏感的說。
「不得不承認在很多時候,阿修羅的方式遠比修羅的方式有效果。諸天對待眾生的方式永遠是感化,恐嚇是我們不屑選擇的辦法。可偏偏大多數人就吃這一套。」無奈,不得不承認羅堠殘忍的方式更加行之有效。
「鬼怨婦終於可以超脫了。」
「早點起吧,上山。我們可以把『金胎』的小棺材供在菩薩龕前了。鬼怨婦超脫之前,會把她一身的冤厲之氣留下來,但願她來世能轉生個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