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賢站在情緣酒吧霓紅閃爍的大門外，很後悔自己晚來了一步。事發現場的路面上留下一片殷紅的血跡，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落入了地獄……
她口口聲聲說明白了——怎麼？唉！
怪他，他的原神本該跟著她的！他以為她是阿修羅沒人能傷害她，誰料到她卻傷害了別人……
悔恨！
惡因……
他一直對當日黑白無常的話耿耿於懷，半年，我的天！一心想用善法去化解那份惡業，誰料她卻又在作孽！墜樓而死的男人作惡定會自受業報，輪不到她來宣判，那是嗔妄之心，不是真善！
一切惡法，本是虛妄的，不可太自卑了自己。一切善法，也是虛妄的，亦不能太狂妄了自己。世間的人要對法律負責任，修行的人要對因果負責任。不要以為自己不是人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腳下的血跡讓他感覺疲憊無力，事情不但沒有按照他預定的軌跡發展，反而越來越糟糕了。因緣漂浮不定，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忽然想起羅堠的話，「麝芷再美也是阿修羅」，因為愛，他過於信任她了。
沿著街道緩緩行走，寶賢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醫院。麝芷回來了嗎？或許還在跟肖南山糾纏……
午夜裡的出租車停在了東郊家豐食品廠門外，一身紅裙的鬼魅跟在肖老闆身後下了車，剛要跨進大門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震懾。食品廠迎門的地方供著一尊巨大的神像，夜色幽深，看不清是什麼模樣。
眉心一緊，憤憤地咒罵：「做神也不長眼睛，肖南山是個壞人，居然還保佑他！」無可奈何地離開了食品廠，游遊蕩蕩地飄往都市的方向……
夜風寒涼，寶賢形單影隻站在醫院大門外的陰影裡。住院樓的大門鎖著，心裡從未有過的失落。
黎明時分，遠遠看見那襲艷紅的魅影飄進了大門，盲杖觸地急不可耐地迎上前去：「回來了。有什麼收穫？」平靜的臉色看不見一絲風波。該死，忘了，瞎子是看不見她回來的。
「呵，你什麼時候來的？冷嗎？」揚起下巴吻了他冰涼的唇，隨手摸了摸他身上的衣服。
「麝芷，沒發現你自己的變化嗎？」他目光空洞，彷彿一本無字天書。
「變化？沒覺得……」她低下頭，上上下下打量著自己。
「你已經不再是一抹空虛的魂魄了，是捨脂，是阿修羅。不然你怎麼能吻到我，摸到我？」
「哎？真的！我還真沒注意。我不光模樣變了，連性質也變了！」她露出一臉驚訝的喜色。
「般若去了，誕生了一個阿修羅。那副肉身原本就是屬於你的，機緣巧合被那個道姑奪去了。現在算是物歸原主，你要對自己在人間所做的事情負責任了。」他微微挑起嘴角，「阿修羅有福無德，生性嗔惡，投生於各道興風作浪。《業因差別經》記述其十項業因，包括身行微惡、口行微惡、意行微惡、起驕慢、起我慢、起增上慢、起大慢、起邪慢、起慢慢與回諸善根。因業力牽引，阿修羅可分為胎、卵、濕、化四生。卵生者身在鬼道，能以其威力，展現神通飛身空中，比如夜叉；胎生者身在人道，投生的原因是本在天道中，卻因降德而遭貶墜，比如我；濕生者身在畜生道，住在水穴口，朝游虛空，暮歸水宿；化生者身在天道，不時攻打天王，以謀奪位。阿修羅本性善良，福同天人，而德非天人，死後墮入三惡道機會很大。麝芷，切不可生出輕慢嗔妄之心，地獄之門時刻向你敞開著！」
「寶賢，呵，你不用轉彎抹角的，說吧，我做錯了什麼？」自認非常瞭解他的個性，即使她犯了錯，對方也捨不得臭罵她一頓。
「我沒想到你會殺死那個陌生的男人。」用力將她攬在懷裡，吻著她的眉心，語調沉靜，「他原本跟你扯不上一點關係。一念嗔殺，業力所使，我怕你逃不脫報應……」
「那是個壞人啊！不然他怎麼能看到我？」她覺得自己「替天行道」沒有什麼錯。
「能看到你的人很多，你把每一個都殺了？」他患得患失，害怕不可預知的惡果。
「這……當時聽他甜言蜜語地哄我，我就生氣了。最恨那種好話說得天花亂墜，又不負責任的傢伙！」她隱約意識到自己的錯，可人已經死了，說什麼都晚了。
「你不也把他哄上天台了嗎？以惡制惡，使惡更惡。麝芷，聽我的，以後不要了。」輕輕攏著她腦後的長髮，生怕一撒手就會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