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如墨的河水在鋼架橋下靜靜的流淌,時時激起潔白的浪花。浮雲遮月,沙渚籠煙,依稀的琵琶聲彈撥著心弦。
怪事!這個地方怎麼會有人彈琵琶?嘈嘈切切,如淒如訴,把飄忽出殼的魂魄都勾走了。
般若耐不住心中的好奇,緩緩轉頭尋聲望去——
只見一名白衣女子坐在橋欄上,襟袂飄飄,長發流瀉,猶抱琵琶半遮面,淡淡側目瞥了她一眼。踩在欄桿上的雙腳一彈,身體如一片羽毛在空中飛舞,飄然落入河水……
觸目驚心!
般若滿眼驚愕地趴在橋欄上,心跟著女人輕盈的身體墜了下去。不久,琵琶聲再次響起,伴著嬌媚而沙啞的吟唱,女人的上半身伏在沙渚上,長發濡濕,天資國色;下半身沒在河水裡,仿佛不存在似的。
滿月自濃雲中露出了一角,昏黃的光束照在女人身上,細膩的皮肉驟然塌陷,水嫩的肌膚化風而去,森森的白骨驟然崩落化作一片細碎的粉末,一個浪打來,溶入東去的江河……
砰,砰,砰……
什麼聲音?
仿佛是自己狂跳的心!回身上了車,妖佞的都市讓她無處藏躲。幸而,月亮出來了,她的臉似乎也有了點血色。是場夢,一定是場夢!醒來,怎麼還不醒來呢?
耳邊一聲叱吒:“唵,缽囉末鄰陀寧,娑婆訶(Om, Pramardane, Svāhā)……”她瑟縮著捂起耳朵。驚恐抬眼,寺院門前的那條虎頭白犬又出現了。
白犬逡巡止步,微瞇著一雙綠油油的眼睛與她對視良久,一步三回頭仿佛是要她跟在身後。般若覺得自己可能被那邪門畜生的眼睛鼓惑了,不自主地發動了車子,跟著它矯健的身影緩緩駛向橋頭。
夜風瀟瀟,碩大的玉盤再次隱入濃雲,光影一閃,前方的白犬忽然不見了蹤影。堅實的堤壩陷入陰影,波濤拍擊的橋基下清楚地傳來淒厲的呻吟……
人?亦或是鬼?般若從橋下痛苦的喘息聲中聽出了求生的渴望。幾番舉步,幾番猶豫……
沙渚上隨水而去的白骨讓她陷入深深的畏懼,她甚至不敢去幻想橋下呻吟的會是個什麼東西?轉身欲走,忽然聽到一個仿佛是人的聲音,是個男人,氣息微弱而無力:“救救我,救我……”
般若狠狠咬著嘴唇站在原地。用力攥緊拳頭,將櫻花般的蔻丹捏得慘白。生性慈悲,終究動了惻隱之心,屏著呼吸,順著狹窄而陡峭的階梯小心翼翼地下到壩底。
橋基旁蜷縮著一個黑漆漆身影,光線太暗根本看不清是什麼東西。提心吊膽地湊上前去,超負荷跳動的心幾乎被含在了嘴裡。開口講話時,顫抖的嗓音聽起來十分怪異:“你,是你在喊救命?”
黑影忽然張開了赤紅的眼睛,仿佛暗夜裡的兩盞明燈,般若尖叫一聲連退了幾大步,腳下一滑一屁股坐進淺灘的河水裡。
“別怕,我不會害你……”那個黑糊糊的東西晃了晃,艱難地寬慰了她一句。
般若的魂被嚇掉了大半,話不成音的詢問到:“你……你是……你是人是鬼?”
“我不是鬼……也不是人……我是,夜叉……”
“夜叉?”在她的意識裡,那跟鬼沒什麼區別,何況只存在於傳說裡。
“求你救救我。我受了傷,已經很久沒吃過東西了。”黑影掙扎著起身,誠懇地伏跪在地,“夜叉一族要靠飲人血液才能活下來。而今這都市裡遍地妖獸,已經沒有人了。”
“你要吃了我?”她敏感地猜測,發現自己終被一顆善良的心害了。
“不,不是,我只要一點點就夠了。”
“這……你保證不傷害我?”她將信將疑,鬼話能信嗎?
“我保證!”那個黑漆漆的身影說著話,四肢爬行緩緩向她靠近。
“你別過來!”她無法克制內心的恐懼,終於被那雙火紅如炭的眼睛嚇哭了,“我害怕——眼睛,眼睛太可怕了!”
黑影猛然停住,無奈地問了聲“是嗎?”聲音極輕,仿佛是說給他自己聽。沉默片刻,忽然說到,“那好吧。”猛一低頭,痛苦的慘叫一聲,之後,那雙赤紅的眼睛在她面前消失了……
周遭一片黑暗,“男人”無助的聲音毫無把握地問:“你在哪兒?”
“在這兒。”他看不見她了?而此時除了黑影隱隱的輪廓,她也看不見別的什麼。
夜叉樹起耳朵,敏銳地辨認出聲音來源的方向,迅速湊了過去:“現在,可以嗎?”
“恩。別——”話還沒說完“傷害我”三個字已經被他含進嘴裡。一陣揪心的疼痛,她柔軟的舌尖已被他鋒利的牙齒刺破。濃重的血腥在唇齒間流淌,那個自稱夜叉的家伙裹著她的唇舌恣意吮吸著……
般若不停的戰栗,感覺怪怪的。原本是救命的施捨,怎麼象是被人輕薄?不對,是被鬼輕薄!只覺得身子越來越軟,漸漸癱倒在他懷裡,意識越來越模糊,不知不覺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