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扭一聲轉動了衣櫃艱澀的門軸,刺耳的聲音在空曠的別墅裡迴響。般若伸手翻找著掛在櫃子裡的衣裙,慌忙扯出一件,喉嚨霎時發出一聲簡短而刺耳的尖叫——「啊!」
隨手將繡著「壽」字的長衫扔出了老遠……
轉眼之間,滿櫃子的華麗衣裙一一變成了款式古板的青緞壽衣,滿心恐懼,跌跌撞撞地向後退了幾大步。沉重的櫃門砰的一聲自動關閉,高大的衣櫃朝著她退卻的方向驟然傾軋下來……
失聲大叫緊緊閉上了雙眼,誠惶誠恐地再次睜開,衣櫃端正地歸了位,變成了一口裹著黑漆的描花棺材!
「天啊,救命……」顧不了許多,穿著血紅的真絲睡衣大步衝向樓下。視野的餘光驚恐地發現大廳中的西式雕像都轉動了腦袋注視著她。猛然發覺小雅瞪著銅鈴般的大眼睛獨坐在黑暗中,笑瞇瞇地歪著腦袋卻始終一言不發。
被雜亂交錯的詭異眼光盯得汗毛都樹了起來,每個細胞都停止了呼吸,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喘氣。吳媽佝僂著蒼老的身軀自窗前走過,肩頭披著的散亂白髮隨風飄動著。
大門喀嚓一聲被風摔在牆上,般若雙目欲裂注視著詭異而空洞的門庭。身體控制不住的瑟縮,牙齒不停的咯咯作響,終於鼓足勇氣一個箭步衝出門外,全然不理會身後不停向她擺手的吳媽直奔停放在園中的紅色保時捷跑車,一把拉開車門迅速坐了上去。
車頭燈一翻,嘩的照亮了前方。般若咬著嘴唇,狠狠一腳將油門踩到底。園丁依舊彎著腰在昏暗的樹叢裡辛勤工作。大剪刀臨空作響,不知在修剪什麼。看見車子開了過來,園丁終於停下了手中的活,摘下帽子深鞠一躬。隨著帽子一同摘下的頭顱立在手上友善的笑著……
啊!見鬼!
她將心一橫,開足馬力直撞開院門上了大路。胸口小鹿亂撞,墜墜不安地瞄了眼後視鏡——夜色黲黷,一襲紅袍的女子站在大門口,久久地向她離去的方向招手,那張慘白而模糊的面孔似曾相識,彷彿屬於——般若!
匆匆駛上主幹道,身邊不停有形形色色的車輛擦過。偶然掃了隔壁的司機一眼,情緒再次陷入了焦灼。那個男人是怎麼開的車?整塊擋風玻璃被一片粘稠的血跡糊得嚴嚴實實,對方毫無察覺,繼續專心駕駛。正要超車,對方忽然轉向她,那張醉酒沱紅的面孔上沒有眼睛,只有一對漆黑幽深的瞎窟窿……
倉皇逃離,駕駛著跑車加速向前方行駛。前方豪華房車的後座上坐著一男一女,儼然一雙恩愛的情侶。兩車擦身的片刻,般若看見男人翻翹的唇邊支著惡狼般的獠牙,靠在椅背上不停抽吮著欲滴的口水。女人靠在男人懷裡,媚眼如絲,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翹在身後悠然擺動。般若禁不住胡思亂想:一輛車上若同時上演著「妖狐媚惑」和「惡狼傳說」,最終將被吃掉的那個會是誰呢?
在繁華的鬧市區停了車,忽然發覺夕日的燈紅酒綠被大群面容猙獰的妖獸佔據著。大街上,豺狼虎豹成幫拉伙,披著人的外衣在夜市上大吃二喝;吸血殭屍被卑躬屈膝的小鬼簇擁著上了公字頭的豪車。暗巷裡的雉雞成了精,拍打著翅膀吸引著追尋腥味的阿貓阿狗。數量最多的是畫皮,為了掩飾自己不可告人的居心,在麻木而平整的臉皮上畫出燦爛而虛假的笑容……
這座城市裡只她一個人嗎?藉著路燈灑下的光傘目光下意識地掃過映在擋風玻璃上的人影。那張失去血色的面孔儼然不屬於人類,瘦削而慘白的雙手留著長而鋒利的指甲,般若發覺自己此時的樣子就像是白骨精,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活著?
再次發動了車子,沿著公路緩緩行駛。不久,在光影昏暗的橋欄邊下了車,對著混沌的夜色回想起寺廟裡那個白袍和尚的話。她真的會死嗎?是不是已經在陰陽路上了?好端端的城市忽然變成了這個樣子,是自己的眼睛有問題嗎?
那串象牙念珠呢?她明明記得帶在了手腕上?滿心失落地在腕上摩挲,感覺那串念珠忽然順著細膩的小臂滑落下來,實實在在地握在她手裡;而當她低頭去看的時候,手中實實在在的東西彷彿只是個幻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