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霽月看著靜靜地躺在那裡,沒有任何感情,似乎一具冰冷的屍體的她,風越來越大了,吹起了帳幔,四處紛飛,他走到窗口,關上了窗戶,因為吸入了幾口涼氣,迅速咳嗽起來。
記得今天早上那個御醫一臉憂心的表情,最終在他的威嚴之下說了真話。
他可能活不過這個冬天了。
那冰雪紛飛的日子裡,他無法看著她像一個普通的孩童一般在雪地裡堆雪人,打雪仗了。她甜美清澈,天真無邪的笑容,他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蕭霽月走到床榻邊,輕輕地撫摸她冰涼的臉頰,輕輕向一直在旁邊打坐守著她的死寂大師道:「她何時會醒來?」
死寂大師淡淡道:「到了該醒的時候自然就醒了。」
蕭霽月看著即使靈魂離去,依然微微皺起秀眉的宿四,輕輕替她理了被風吹得散落的烏髮,然後轉頭問道:「大師,那朵花,她要如何才能得到?」兩天了,她一動不動地躺在那,一點反應都沒有,要說不擔心,那絕對的假的,他擔心得已經忘了食,忘了寢。只想陪在她身邊,等著她醒來。
「是啊。大師,你就告訴我們娘娘到底要如何才能得到那朵花吧!我們都擔心死了。」執意在外守候的蘇燁和李廷皓推門而入,對這個問題,也很好奇。更多的是瞭解一些,至少能安心一點。
「知為不知,不知為知。施主們又何必執著於此呢。」死寂大師閉著眼,靜靜道。
「大師,爾等皆為凡俗之人,沒有大師那般超脫飄然的境界。還請大師道明。」連一向穩如泰山,是朝廷的中流砥柱的顧命大臣柯大人也走了進來,低頭恭敬得地對死寂大師誠懇道。
死寂大師微微一歎,這世間,唯有兩個人讓他看不透,一個淡泊無華,一個清冷漠然,但是兩個都看似被拘於世間凡塵俗事其實逍遙無畏,而此刻這兩個人,都為了對方仿若死去一般。而他們身邊,有那麼多人真心守候著。
死寂大師終於微微一笑,輕道:「各位施主可曾聽說過地獄裡的七種懲戒之法。赤走炭火,裂體鞭刑,穿骨之痛,百鳥啄食,百鬼吞噬,穿心之痛,蠱魂之殤。」死寂大師在他們茫然的目光下淡淡道出所有。
柯炎雙眉緊緊皺起,心中有不祥的預感,良久,才有些猶豫地問道:「不知大師說這些,有何深意?」
「很簡單。」死寂大師依然是俯瞰世間冷暖的清冷之色,淡然超脫道:「那朵曼陀羅花在彼岸的第八層。而去採花的路上,每一層都要經歷一種酷刑。也就是說,宿施主要通過赤走炭火,裂體鞭刑,穿骨之痛,百鳥啄食,百鬼吞噬,穿心之痛,蠱魂之殤其中酷刑之後,才能抵達第八層,摘到那朵黑色曼陀羅花。」
「什麼?!」不用揣測,蘇燁從那幾個駭人聽聞的名字中就能聽得出來定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酷刑!娘娘,娘娘小小身軀,怎麼能經受住那樣殘忍的酷刑而走下去呢?!
蘇燁目光如血地看著死寂大師,怒道:「你明明知道要經歷那些,為何不阻止娘娘去?!她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承受得了!那麼痛苦……」他不明白,為什麼娘娘那麼小的身體裡,卻裝著彷彿永遠都不會完的力量,而那些力量不僅僅支撐著她自己,還支撐著周圍的人。明明她已經是最辛苦的那個了,為什麼還要她痛……
什麼時候,她才會是最幸福的那個?!
死寂大師表情依然淡淡道:「那是她的選擇,老衲尊重她的選擇。還請各位施主靜心等候吧。」
「選擇?!選擇個屁?!」李廷皓歷來有什麼說什麼,和他那鐵錚錚的性格是一樣的,直來直往,他怒道:「這裡的所有人都逼她去選擇,卻沒想過,沒有人給過她選擇的機會,娘娘根本無法選擇,她做的一切,只是想著為別人好,為別人考慮,所以沒有選擇,上刀山下火海全都去做了!那都是現實把她逼到那裡的!所有人都在逼她!擔負起朝廷重任,不讓馮太后的陰謀得逞,保護蕭家的江山,為天下百姓著想……你們問問自己的心,這些事哪一件和她有關……她為什麼要去做,為什麼要保護所有人!根本不關她的事!你們給過她選擇的機會嗎?奶奶的大麻花,去他媽的選擇?!」李廷皓的眼中突然全是濃濃的憂傷,他突然頹唐地喃喃道:「為什麼,我們所有人沒有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為什麼沒有人想過她才是最需要保護的那個人,她才是一個孩子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她身上,讓她傷到如此……」
此時臉色慘白如雪的蕭霽月突然明白了,明白為什麼她唯獨對那個人是特別的……因為只有那個人一直喊她小傢伙,一直把她當做最需要愛最需要保護的那個人,一直把她當做一個孩子一個女人,一直對她心甘情願的好……
所以,在她的心裡,他才是最特別的存在。一個和她同生同死,不離不棄的人。
當他發現這個事實的時候,蕭霽月突然覺得自己悲涼至極。
踉踉蹌蹌地走過去撫摸她消瘦慘白的小臉,蕭霽月喃喃道:「你就那麼在乎他嗎?你就那麼愛他嗎?愛到為了他,獨闖地獄,愛到為了他,經歷那麼多酷刑,誓死也要去採到那朵花嗎?」
他輸了。他輸了。
蕭霽月抬起頭看著金碧輝煌的大殿上空突然笑起來,笑得越來越大聲,笑得越歡越悲涼,眼中黯然一片,意識裡天旋地轉,胸口一陣悶痛,在其他人的驚呼聲中,蕭霽月用盡所有氣力地一笑,絕美奪人心魄地一笑,嘔出一口鮮血,眼前一片黑暗。
蕭霽月嘴角含笑,表情安寧地倒下去。耳邊模模糊糊地聽到有人在喊著他皇上,皇上皇上……他這輩子最沉重最痛恨的稱呼,他能不能只愛美人不愛江山?只是,美人現在何處?
如果他就此逝去,在那黃泉路上,也許還能遇到她,就讓他陪著她,不讓她一個人在那黑暗之中,太過孤單。
這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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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宿四踉踉蹌蹌地走出第二層的時候,身上的血肉一點一點地全都復原,一切彷彿又回到了原點。就像那壙埌的夜空中,無論你如何努力的前行,總有一天,你依然會回到原點的。
腐爛的皮膚一點一點地癒合起來。
白差臉色很臭,一直緊繃著,神情也似乎沉重而不爽,他帶著宿四來到一個地方,宿四才踏進去,瞬間就被眼前的一切吸引住了。
是一大片綠色的森林,綠色強烈如同蒼碧的大海,一望無際。每一棵樹都那麼挺直,那麼生機勃勃,綠意盎然,似乎都潛伏著一種生命力。
宿四看著眼前美麗的景色,不知道來這裡要做什麼。
在那些樹都突然一起結出血紅色鮮艷而美麗的果實的時候,突然,森林上空突然變得烏黑一片,頓時,成千上萬的黑色羽毛,只有雙目是血紅色,讓它們看起來還有輪廓的鳥兒突然齊刷刷地俯衝而下,全都瘋狂如同食肉的野獸一般衝進森林裡,開始啄食那些樹,那些果實,讓宿四驚奇的是,那些全部都是綠色的樹,竟然都在啄食之下流出的血跡。
宿四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那些有著鋒利的嘴的黑色鳥,嗜血般地啄食著森林裡的樹,頓時森林裡哀鴻遍野,那些書竟然發出了淒淒歷歷的嗚咽聲,雖然很小,但是宿四聽得真切,那是人發出來的痛苦呻吟聲,這些樹根本就是有生命的!而他們都在經歷著這非人的痛苦折磨!
可是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被那些瘋狂如同黑雲一般壓下來的鳥一點一點地啄食乾淨,先是枝幹,然後是整個身體,血也慢慢流乾淨。
旁邊的白差看著宿四有些蒼白的臉,冷笑道:「怎麼樣?景象還算壯觀嗎?」
宿四愕然地輕聲道:「那些鳥是什麼?那些樹又是什麼?你帶我來這裡又是為了什麼?」原來看到這片森林時舒暢的心情全都沒了,取而代之的是,發自內心的恐懼和噁心。
森林裡彷彿經歷了一場浩劫一般,慘不忍睹。沒有哪棵樹能避免那些鳥的啄食。
白差嘿嘿陰冷一笑,漠然道:「那些鳥是在地獄裡生存了幾千年的地獄鳥。而那些樹就是它們的食物。每天正午這個時候,它們都會來到這裡,吃盡這裡所有的樹,然後才會離去。每天週而復始。而那些樹是什麼,你很快就會明白的。」
白差別過臉看著她,他每說一句,宿四的臉色就慘白一分,因為,宿四開始慢慢明白這裡是什麼地方了。
白差看著她明白過來的神情,玩味道:「沒錯,這裡就是地獄森林。而我帶你來這裡,就是要讓你變成一棵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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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整天上課,晚上又有考試,回來之後才有時間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