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子皇后 第2卷 第七十四章
    我這座集華樓剛開張那時並沒有幾個人看好的。

    一來我這裡是打的花樓的招牌,卻不在東華花樓最集中的風拂街上,地理位置就差了些,難免會影響生意;二來我這裡沒有幾個能充門面的姑娘。

    能開張也全是藉著這兩三年來接濟過少許受過苦難的風塵女,她們剛聽說我要開花樓的時候也都是一百二十個不高興,但聽完我的解釋後又全都挺身站出來為我撐起了門面。

    記得她們幾個中,最年長的如媚大姐說過這樣一句話:「左右風少爺這花樓是可以自由來去的,我們姐妹幾個生來不幸,入過風塵地,除了會討好男人外,別的手藝也生疏得很,幾年來承了風少爺不少好處,現在想來也是該還一還的時候了。」餘下幾人也點頭稱是,就這樣,我的集華樓便開了張。

    僅管剛開張時生意冷清得很,可是靠著如媚大姐她們的大力宣傳,這十里八鄉的也都知道了集華樓是個不太一樣的花樓。樓裡不用「花花錢」,姑娘可以自己安排接不接客,喜歡接什麼客不喜歡接什麼客,而且最大的不同就是樓裡的姑娘都不用跟老闆簽賣身契什麼的,這一點在觀念上多多少少地刺激了一下當今的娼妓行業。

    隨後便有了一些生活流離失所,或者曾做過此番生意的女子,抱了試一試的想法來了我集華樓。每來一個,我便會對她說一次這裡的規矩:人是自由的,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都由自己決定。唯一的條件就是,人必須得誠實。不能藉著我這裡好進好出就做些坑蒙拐騙的事情。如若讓我發現了,必定不會輕饒於她。然來這裡的客人也知道我這個地方來去自由,所以也都長得有心眼,沒有一個傻得會上當受騙的。於是乎,「小姐和客人」都很自律,這麼幾年下來也沒有發生過一起嚴重的糾紛,而我這裡就理所當然地成了東華,治安最好的一家花樓。為此我也挺自豪的。

    後來,生意也不是很紅火,眼見著我從孟希文那裡也不好誆錢了。一日無聊便跟脂雲玩起了象棋,不過我們玩得簡單,就是把棋子全部背面朝上,紅棋黑棋都混在一起,然後各自挑選一個,翻過來比大小。將帥最大,士第二,相第三,馬第四,按順序下去,最小的就是兵卒。這個玩法純粹是比運氣,一點不用腦筋,多多少少有點賭的感覺。而我,逢賭必輸,被脂雲用筆畫得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暗自歎息,這不靠技術含量吃飯的事情真的不適合我,也就說明,我天生就不是能白吃飯的人。輸是輸了,卻讓我從中誤出條商機。醞釀成熟之後,便有了這東華最熱門的花樓遊戲——「踏雪尋梅」。

    雪,是指的那些白花花的銀子;梅,也不過是張小小的紅箋。

    遊戲的玩法是這樣的:每個客人來了集華樓都可以參加,只要他出一尊元寶,鏨上自己的名諱擲於一隻黑箱中,然後等到了時辰,脂雲便會蒙著雙眼將一張紅箋隨意地貼在一尊元寶上,而這紅箋上或寫詩,或寫對子,或出了題,但都是沒有完整或無答案的。隨後脂雲便將這尊貼了箋的元寶與箱子裡的元寶混在一起,然後叫出當晚願意接客的姑娘出場輪流摸出元寶,誰摸到有紅箋的便可以直接拿走元寶,但必須得接待這尊元寶的主人。而那個被抽中的客人如不滿意這位姑娘也可以換其他人,但這尊元寶不會退還。不過吸引客人的是後面的安排。只要他能回答出紅箋上的問題,不但可以選自己中意的姑娘,而且可以將黑箱中的元寶帶走一半。

    這個遊戲吸人的不僅是客人,也對做「小姐」的姑娘們有著莫大的引力。因為一塊元寶足以讓她們一月不開工都有得吃喝。而我要做的就是「宣傳」。每天都叫如媚姐她們幾個信得過的姑娘向來往客人傳說,今日黑箱裡已經有了多少多少壓底的元寶啦,今天的題目不會太難啦,今晚要接客的姑娘有多漂亮啦……總之我這宣傳,除了最後一點是真的以外,前兩條總是不太靠譜的。

    本以為這個遊戲也不會太受歡迎,流行不了兩天,因為誰家的錢也不是從天下掉下來的,而且樓裡的姑娘們得了錢也就有可能一個月不出來接客,而這必定導致一種消極怠工的狀態。令我沒想到的是,這個遊戲不僅火了,還火得挺長久的。以前放在我樓子裡的那隻小黑箱,現在已經換成了一隻足以裝下一個人的大箱子。這個狀態還要歸功於幾月前我的一次失誤。

    本來我在這裡是幾乎不露臉的,就算要出現也是一身男裝。可就是幾月前一個熟人來了我集華樓,我與他幾年不見,這一見便止不住地多說了些話,多回憶了些往事,也多喝了幾杯酒。記得他來的時候,樓子裡正在玩這個遊戲,台上站了一水的漂亮姑娘,台下也多多少少有些公子少爺。我為了見這個熟人也就沒有著男裝,而那晚又喝得多了些,知他要走了便執意要送,結果就這麼以一個半醉半醒的女人姿態出現在了樓下那些人的面前,模模糊糊地還能記得當晚那些公子哥們驚詫的眼光,一直尾隨我出了大門又進了大門。

    自那一晚之後,集華樓的生意就沒道理地好了起來。後來才知道,市井之中傳說我集華樓裡有個仙女般的姑娘,說此人何等之美貌,何等之出眾,又何等之難得一見。人都有好奇之心,就算是空穴來風的事情,大家也想著是否能有親眼見到的一天。於是乎,在這一股亦虛亦實的傳聞下,我這裡的生意便見天的紅火起來。而每晚來這的客人都是抱著今天是否能見到那個傳說中的仙女的思想,且大部分人也來參加「踏雪尋梅」的活動。

    曾經聽一客人閒聊時說起過:「只要能跟那神仙般的女子好上一晚,花上點錢又算得了什麼,重的是了卻了個心願。仙女必竟不是常人能得一見的,聽說上次出來也是接待的京城第一富,錢王沈大公子,而我們只是每晚花點小錢,碰碰運氣。」

    我聽了,頭頂無端多出幾條黑線。沒想到上次接待沈三珠那小子,卻給自己惹出了這麼多麻煩事。

    不過我也不能跟銀子過不去,既然大家都樂意這麼玩,我也就奉陪到底,總歸我不出現他們便盡早有死了這分心的一天。

    可是,我又低估了這些公子少爺持之以恆的能力和他們敗家的本事。短短幾月,集華樓便成了東華最豪華,最有名氣的花樓。那個集華樓中藏有仙娥的傳說也越傳越遠,吸引來了不少外地的客人。外地能外到什麼地方?我是不太清楚。總之漸漸的,來樓裡的客人便不是一種膚色了。黃的,白的,黑的,煞是好看。

    今晚我是又準備在這間屋子裡窩上一夜不出去了。

    正歎著氣,大門又被推開。

    脂雲丫頭神色慌張地閃身進來,又迅速把門給反鎖上。

    「你見到宮裡的人了?」我也怔了一怔。

    小丫頭點了點頭,臉上一片煞白:「我,我,我見著,見著……」

    「是不是咱們暴露了身份,被人發現了?」我著急地望著話都說不清的脂雲。

    小丫頭嚥了嚥口水,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呆過幾秒,然後一陣風似的打開櫃子收了幾件衣裳幾張銀票,胡亂捆著一個包袱,便拉了脂雲要走。

    「娘娘,你這是要做什麼?」

    「逃命啊。你傻啦!快跟我走!」

    「可是,可是……」

    「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我這輩子可不想再上一次斷頭台!」

    說完我丟開她便要開門。可小丫頭又一個閃身擋在了門前。閉著眼,低低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對我說:「我看到皇上在樓下!」

    「什麼?」

    我只覺得天地晃了幾下,差一點暈了過去。

    脂雲趕快過來扶了我坐下。倒了杯茶水遞在我手中:「我剛見著時也被嚇得不輕。娘娘,你先喘口氣。」

    我哪裡還有喘氣的力氣,手中握著的茶杯也斜下去,流了一地的茶水。

    記得當初我被眾望所歸地帶到天祭山上問斬的時候,東華與碧落的戰事正處在一個很關鍵的時期。那個時候,我對月天他們說,不能將我行刑的事讓祁昊知道,只要他能平安回來,我死一百次也心甘情願。後來,月天設計救了我,我卻沒有讓他把我還活著我事情告訴祁昊。因為我不想回那個皇宮,也不想再因自己的事情讓祁昊感到為難。

    於是,我就這樣孤孤單單,安安靜靜地生活了幾年。這幾年裡,知道東華戰勝了碧落;知道祁昊回了朝;知道當年想宮變的一干人等,除了鄧太后與容望海以外,其餘皆被問了斬;知道祁昊封了天祭山,毀了落鳳台;知道這個國家正在一步步走向興旺。就算如此,我卻一刻也沒有想過,有一天還能再見到祁昊。

    我以為他一生都會居住在宮裡,都會留在那個曾經有我存在過的大院。我一直幻想他還對我存有愛意與思念,就像我一樣,一直把它送我的金釵放在身上,把那個櫻花飄落的日子記在心裡。

    我摸了摸懷裡的釵,恨恨地想把它扔掉,卻又有太多的捨不得。我不想,只過了六年,自己的丈夫便能完全地忘記了自己,而出沒於煙花柳巷之中。他忘記我也忘記得太愉快了!

    脂雲見我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很是擔心,又不敢上前安慰,著急地站在窗前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看看窗下的動靜。

    我清醒過來,陰沉了一張臉問小丫頭:「你見他也帶了銀子來嗎?」

    丫頭被嚇了一跳,轉過臉望了我半晌才回:「帶,帶了!」

    我冷冷一笑:「準備衣服給我換裝,我要下去!」

    脂雲的嘴張得可以塞進一個鴨蛋,呆過半晌後還是過來利落地將我裝扮成了女人。

    音樂響過,我緩緩從二樓走了下來。

    碧綠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掃著樓梯一級一級下來人前。身披翠水薄煙紗,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嬌媚無骨入艷三分。

    我看著那些目瞪口呆的男人,嬌羞地笑了笑。之後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人群中一個身著月白色衣衫的人身上。他也在第一時間看到了我,微微瞇起了眼,像是在尋找著記憶裡被遺失掉的什麼東西一般。呵呵,祁昊,你可真的連我的模樣也想不起來了麼。心痛了痛,覺得有淚在往心口裡灌。

    一步一步,我蹬上了檯子。

    好久沒有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了,可是,這次這感覺卻不像六年前接受冊封時那樣,那時是惶恐的,不安的,卻也有著莫大人愉悅與興奮。而眼下,惶恐沒有了,不安消失了,愉悅找不到,剩下的也就只有興奮了。

    我掃了眼台下嫖客們同樣興奮的臉,不同的是他們的目光中更多了些玩味與猜疑。誰都在想我的身份,是那個傳說中的仙子?或者只是個新來的姑娘。

    我清了清嗓子柔聲道:「感謝各位來給靈兒捧這個場。曾經那些對靈兒的傳言誇張了些,其實我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子。」我笑了笑,接著說:「以往因靈兒這個虛名讓各位破費了不少,今日我與當家的說了話,如果有瞧得上靈兒的客人,我願意把酒相陪,分文不取,覺得靈兒並沒有傳文中如此了不得的客人,也可以收回錢銀,這集華樓中絕無一人阻攔。」

    我說完,突然感覺有一股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像覓食的鷹,鷙猛的雙眼如千年冰霜,我順著感覺抬眼望去,果真是那個出來尋花問柳的東華皇帝。

    我嘴角浮起冰冷的笑。

    可能是驚異過分了,人群裡一時沒有任何動靜。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不知是誰叫囂了一句:「靈兒姑娘如花似玉,卻也並不像傳言中那般了得。姑娘也倒真誠,我看大家都收了錢子回去吧。」

    聽了他的話,也有幾個去收錢的,但多數還是站在原地沒有動過。

    我愣了愣,以為自己把話都說到這分上了,這些人見到了本尊也應該散了,沒想到留下來的還有這麼多,莫非他們還真就喜歡我這個模樣?

    正在我愁悶的時候,一塊金光燦燦的東西「砰」地一聲掉到了我面前。我頓時傻了眼。

    「在下乃天一閣少主人,官榮!」說話的是個模樣秀氣的男子,他擠開人群站到我跟前:「在下仰慕靈兒姑娘已不是一日二日了,今日得見實乃老天開了眼。姑娘不是說只要我看得上眼,你便願意把酒相陪嗎?不知這話是否算數?」

    我冷眼盯著這個人,官榮啊官榮,你老子因為我的關係以前是掙了不少,但現在他能掙點錢也不容易了,你非旦不盡孝心在家幫肋你老子做生意,卻日日留戀於風月場所。我伸出手,本是想扇這小子一巴掌的,可是手到半空卻又不意見著人群裡那束陰沉的目光。我暗自笑了笑,於是這一巴掌便成了輕輕的一個撫摸。

    我摸了摸官榮的臉蛋,媚笑一聲:「當然算數,只是不知官公子酒量如何了?」

    他被我這一笑炫暈了眼,抬手抓住了我的手,緊緊地握在掌中不想放開。

    我看了看他那副快要流出哈啦子的模樣,又想一棍子把他敲暈的。正想著想著,官榮卻真的暈倒在地。我詫異地瞪大了眼,四下尋找著那雙深遂的目光,人沒找著,倒覺得身體突然輕飄飄地浮了起來。

    魂魄歸體後,才發現自己被人打橫抱了起來。

    「底下各位別指望著她是什麼仙女仙娥。這個女人身上有邪氣,想保命的快滾,不然那個官榮便是你們的下場!」

    一個冰冷、惱怒的聲音從我頭頂降下。我抬眼狠狠地望著祁昊,剛想說話便覺得腰上一痛,再動口的時候竟出不了一點聲音。

    NND,祁昊竟點了我的啞穴!

    我瞪著他,他卻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輕聲在我耳邊說:「我的皇后,你可真不能讓朕省點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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