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一半自責與一半反省的心態是睡不了好覺的,更何況一大清早就有人在我寢殿外嘰嘰喳喳地鬧個不停。
我拖踏著鞋子,開了門。旦見瀟真與脂雲都在,還有那個多日不來朝見本宮的沈三珠。我斜眼瞅了瞅他們,一攏腦後半散著的頭髮,給他幾位讓出了條道。結果隨著這三位進來的,還有另一個我從未認識過的男人。
我呆了一秒,遂跟進。
脂雲丫頭忙忙地跑到我的床蹋前收拾著:「娘娘,都是你把他倆給寵的,大清早的也不給人安生。」
我揉了揉瞇朦的眼睛,呵呵地笑著說:「非常時期非常對待嘛,要不是有急事他們也不會這樣來打擾我的。」
說完我給自己倒上杯涼茶,坐到幾位對面。
「娘娘,這是隔了夜的茶,不好喝。」說話的還是那個跟我不太丁對的沈三珠。
他放下茶杯,皺著眉頭,朝我撇了撇嘴。
我甩了他一眼,心說,不好喝別喝,下次給你灌上一壺馬尿,你就得意了。轉眼,瞅見站在瀟真身後那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同時,他也看到了我,眼神一慌不知所措地低下了頭。
我愣了愣,以為是自己又沒穿好衣裳,垂下眼一瞧,自覺這身打扮並不影響觀瞻。
「娘娘,臣忘了引見,這位是都水監弘光,弘大人。」
還是瀟真反應快,掐著這個當子把那男人給招到了我跟前。
「微臣弘光,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
「行了,行了,在我這兒沒那麼多規矩,你就跟他們一般模樣對待我就成,我也落得個心裡踏實。」我蹺起腿往椅子上一靠,也就沒有再搭理弘光的意思,轉身朝著三珠問去:「這幾日過得還舒心吧?」
「托娘娘的福,開心談不上,倒是過得挺充實的。」沈三珠怪笑一下,從懷裡摸出個小本本遞到我手上。
我速速翻閱了一眼,覺得挺滿意,隨即便把本本收了下來。轉回頭,那弘光還在跟前楞跪著。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瀟真,突然才醒悟過來。若不是一樣脾氣的人兒,也成不了這樣的朋友。這個弘光怕是比瀟真那傢伙還要死心眼吧。
於是乎沒好氣地叫他起了身,嘴裡咕弄著:「難怪一條破河道也治理不好,思想一點不活動還做什麼官啊,做個苦夫得了。」
誰料這弘光耳朵極好,聽聞我這一說剛剛才站直了身又立馬給跪到了地上。
「微臣知罪,娘娘訓斥得是!」
我的個娘啊,現在還有幾個人當我是皇后娘娘要這麼恭順著啊?眼前這個弘光真倒有些讓我受寵若驚的感覺。
我撓了撓脖子,不好意思地再將他給請起身來。
這會兒,脂雲也理好了床蹋朝著我們走了過來。陽光不濃不厚地灑在她身上,因為入了夏,宮女們的服裝也單薄了些。她正巧路過通透的窗口,被陽光這麼一照,微微地顯出內裡的粉紅短襲衣,清澀的小身板也朦朧地突現著,我瞟了眼她,突然晃過一絲心動。
隨即暗生罪過之心,捉摸著自己是不是因為良久與著一幫男人混,那方面的取向也就有點偏移了呢?
正想著,抬頭一看,那弘光雙眼閃亮,也一動不動地盯著咱家脂雲。我瞅瞅他,又瞅瞅瀟真,一個發呆,一個假裝不發呆。
「咳!」這時還是那個多事的沈三珠假意乾咳了一聲,轉而低聲對我嘀咕著:「人家兩個大男人看女孩子出神,你一個女人怎麼也這般模樣?你是不是哪裡不正常啊?」
「死一邊去!」我一把推開他的死豬頭,也學著他乾咳了一聲,弘光那傢伙才不捨地收回了目光。
「說說吧,你們今天來找我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我蹺起二郎腿,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我就是來給你送那東西。」沈三珠看著我露出他招牌式的陽光微笑,「隨道也來看看你,幾日沒見了也有點想你來著。」
「那本宮是不是要謝謝沈大人惦念之恩呢?」我沒好氣地捏了把他桃花開爛般的笑臉。
「不用,不用。」
他包了一眼的淚水楞沒流出來,看來我手上的勁道還是不夠狠。
弘光像是沒有見過這般不正經的後宮娘娘,還是正兒八百的東華皇后,一時有些接受不了,額頂不斷地滲出細汗。
瀟真看見,笑了笑,拉他坐到身旁,開解:「習慣就好了,我們都是這樣過來的。」
嘁,什麼人,這是。我轉過身瞪了瀟真一眼,不想又嚇到了老實巴交的弘光。
「娘娘,我去備些早飯來吧。」脂雲朝我福了福身,帶著弘光留戀的眼神出了門。
小丫頭很機靈,老早以前就不跟我提宮裡那些狗屁規矩了。早膳改叫成了早點,入浴改叫成了洗澡,就寢也改成了睡覺。她知道我不管做多久的皇后都是習慣不了這些那些奇奇怪怪的規矩的,所以也就只有讓自己來適應於我了。對此,我非常的滿意。
等弘光目送走了脂雲,我才敲了敲瀟真面的前的茶几子。
「你呢,你們兩人過來是做什麼的?」
瀟真笑著回道:「昨日弘光回朝覆命,我跟他談起了娘娘指點治理河道的方法。可想這傢伙與微臣一樣也是一陣的大徹大悟,激動得非要來晉見娘娘不可,這不,見過娘娘後,他又得趕回江南道了。」
瀟真愈說,臉上的笑意愈深。朗朗的眉宇舒展開來,清秀的眼也含著晨露的光似的閃閃發亮,唇紅齒白,爽朗大氣,多麼男人的笑啊。
我探過半個身子面向他輕輕地說:「瀟大哥,有沒有人說過你笑起來很迷人啊?」
唰地一聲,笑容在他臉上結出了一層紅暈,我得意地收回身子,坐正。一邊的沈三珠早就忍不住笑噴了出來,而初次領略我這種色像的弘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瀟真也一個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待他們笑過,我清了清嗓子轉臉問弘光。
「你見著裕王了吧,感覺怎麼樣?」
弘光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還是瀟真出來替他解釋:「弘光是個老實人,盡忠職守,對其他的事情沒有什麼概念的。娘娘問他也是白問。」
我「哦」了一聲,只是旁邊這個不安分的沈三珠又接了話道:「忠是忠的誰,守是守的誰,他自已心裡沒個數啊。前朝都快翻了個個了,他還不會有點想法,有點概念嗎?」
我知道沈三珠在這個時候是比瀟真更明白我想法的。他的聰慧一般的官員比擬不了,當然,我也不得不多防著點這小子。我說的防只是在私事的層面上,對外的事我對他比對任何人還要信任。要不也不會把最難辦的事交給他處理了。
「臣不太明白娘娘的意思。」這個空檔,弘光那木頭又開了口。「不過臣覺得裕王能行!」
媽的,什麼叫能行啊?你還是個做官的呢,說句話怎麼就像個農民伯伯啊,這話說得忒鄉土味了,就那什麼「我看這人中!」一個味道。
我不打氣地瞟了眼他,問:「能行是什麼意思?」
「臣,臣是覺得如果,如果裕王和皇上比,在處理朝政這方面他能行!」
果然是個直腸子。一聽到他這評價,除我與弘光以外的那兩位腦門上立刻冒出了幾條黑線。這話說大了是犯上,說小了是不照顧階級情緒。
其實我倒是挺想聽到這樣的話的,不帶利益的評論,可以讓我們客觀一點。現在我至少知道了,月天在努力做事,而且他也輕鬆地得到了臣下們的認可。
我微微一笑,不再理他們。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走到窗前望向那一院子鬱鬱蔥蔥的樹木,淡淡地對身後的人說:「送弘大人出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