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真抱起沉睡在我懷裡的含喜,跨出兩步,又駐足側頭望了望我。
「或許當日敬亭大哥說得沒錯,你真的是個妖後。」
說完,他大步流星地離去。留下我愣愣地回味著他話裡的意思。
讓一個同性愛上自己就是妖嗎?傻小子,那你家皇帝可就得改叫妖帝了。
我暗自一笑,閉上眼,累了,不一會兒就沉沉地睡著。
……
眨眨眼,半空中飄著細紗般的血霧。
嗅一嗅,嗆入肺腑的是讓人恐懼、噁心的氣味。
我從淌著熱血的屍叢裡掙扎著站起。
狂風刮走頭頂腥臭的血霧,瞬間便看到了戰場兩邊所剩無幾的軍隊。一邊的虎旗,正在強風中發出最後的呼嘯;一邊的戰鼓,血淋淋的鼓面恰似空中那輪不落的太陽。
雖然看不清兩邊仍然活著的人都長什麼樣,可我卻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腳底下成百上千的屍體。驚恐而痛苦的臉由腳下這人綿延到百米之外,一張一張,全是祁昊慘白的面容!
「祁昊!」
火急攻心的我從床上彈坐起來,一口烏紅的血從我喉中噴到杏色的雲錦被子上。那濃稠的液體眨眼之間就在被子上暈開一大遍,紅得刺眼,紅得可怕。
就在我身體重重向後倒去的那一剎,一個不怎麼寬厚的懷抱接納了我。
「瀟真,我是不是快死了?」
我無力的看著他江南細雨般的眼眸,腦海裡還是夢境中祁昊慘死的畫面。
「胡思亂想些什麼,大醫說了,只要能吐出這口烏血你就沒事了,康復起來是早晚的事情。」
見他緊張,我微微一笑:「嗯,我得好起來。祁昊不是讓我等他嗎?我必須得好起來。」
他點點頭,又稍稍地側過臉,不想讓我看到他的表情。
「明日幫我換幾個能耐點的宮人過來吧。你不用再呆在這兒侍候我了,你不欠我什麼的。」我舒了口氣,慢慢說道:「瀟真,你是朝庭命官,就算有皇上的旨意你也不好總呆在我宮裡。更何況現在是我最關鍵的時刻,我不能讓自己再有一點閃失!這些,你都明白吧。」
屋裡的燈光微黃,幾隻不要命的飛蛾繞著燭台轉了幾圈後還是義無反顧地將生命交給了那點致命的溫度。
我眼中的飛蛾徐徐落到青灰色的地磚上。
「你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的。他們不可能在我這裡找到誣蔑你的機會,而我……」瀟真說著,垂下清朗的眼,認真地看著我:「不會離開錦華宮半步!」
我無奈地笑著,沒想到這傢伙竟是如此倔強的人。
使喚他去給我換被褥的時候,不禁又想起了當日在祁昊手中救下瀟真的情景。
那時的瀟真應該是與之前的月天一樣受了攝魂咒的影響,因為我在他的眼裡看到了之前月天被人下咒後才會閃發出來的綠光。可是,是什麼人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皇宮裡,甚至在東華皇帝面前使用這種禁術。而操控者的目的卻都是於我這個皇后有關。
如果我死了,或者不再受祁昊寵愛了,那麼得利最大的人就只有容琳那傢伙。她會不擇手段地用這種邪術加害於我好像說得過去,可是這次她為什麼要大費周張地把刺殺我與候府一案聯繫起來?
一個出不了宮的女人,怎麼能操控宮外的事情?而且,現在我沒死,她容琳不是同樣也從我手裡得到了實權嗎?
那麼還會有什麼人想要至我於死地?
腦海中掠過當日驚心動魂的場面,血淋淋的匕首,發瘋瀟真,站在我左邊驚訝的祁昊……
等等,難道這件事情是我猜想錯了。
正在此時,瀟真抱著一床嶄新的棉被走了過來。
他小心地幫我鋪好被子,仔細將被角捻在我身下。黑亮的眼睛在微黃的燈光下仍然不可抹滅地帶著一種憂鬱。他不看我,可他也知道我一直關注著他。
「沒事就早些休息吧。」他安頓好我,頭也不抬地起身。
「你喜歡我?」我猛然抓住他的手。
他駐下腳。
「沒有!」空氣裡傳來瀟真微怔的聲音。
「為何不叫我娘娘,為何不敢看著我說話?」
「我……」他回過頭,眼裡的感情若說是不悅還不如說是反感更準確。
我賊兮兮地笑他:酸秀才,果然上了道!
「你這德性哪裡像個皇后!」
這一笑竟激得他一把甩開的我手。
「痛啊!」
被他用力一甩剛好又扯到了肩上的傷,豆大的汗珠立馬順著額頭淌了下來。
「傷到你了?」瀟真聞聲馬上俯到我跟前。
我解開衣領,將衣衫滑至肩頭:「看看是不是又出血了?」
瀟真先是一愣,不過立刻反映過來,伸手揭開傷口上的紗布。那一秒我感到了他目光中的震憾。
「怎麼樣,傷口都長好了吧?」我狡黠一笑,從他手上拿過乾淨的紗布,即而輕輕合上了衣襟。
瀟真疑惑地望著我:「你到底什麼意思?」
「瀟真,如果你想殺的人是我,應該不會只是讓我受到這樣的皮外傷吧。」
我凝神注視著他閃躲的眼神。
「你愛雲兒,對嗎?」
燭火「辟辟叭叭」地燃燒著,映得這清秀男子的臉時而緋紅,時而蠟黃。
「你恨我,也恨皇上。因為祁昊給了我太多的寵愛,而沒有把這些情感交附於一個一直愛著他的女孩。或許這個女孩才是天底下最值得祁昊去珍愛的人。他應該給她關心,給她快樂,給她幸福,可是皇上卻把這一切都給了我這樣一個沒有德性的女人。」
床前的瀟真握緊了拳頭默默地聽我述說。
「你因為雲兒愛著皇上,所以不敢對她說出你的感情,可是你卻一心想要雲兒得到幸福。只是,沒想到她竟招此橫禍。」
我看了看神傷的他接著說:「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被人下了咒,而且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向你下的咒。當然,我是不會把這種主觀的猜測向任何一個人提起,所以,你不用一直守在我這裡,也不用擔心我會走露你原本是想行刺皇上的秘密。」
瀟真猛然一震,微微抬起了頭,表情複雜到能在這幾秒鐘的時間裡決定我的生死。
「你走吧,做你該做的事情。江南道還有數百萬老百姓在等著你,等著朝庭的關懷與救助。我雖然算不得個好皇后,甚至還算不上個好人,可我仍無法想像一副哀鴻遍野,生靈塗炭的場景。」
「皇后……」瀟真顫微的聲音有些扭曲。
我微笑著看他:「果然,你叫我皇后的聲音不太好聽呢。」
他臉一紅,從我床邊站起:「現在,臣終於明白當日皇上不肯讓我留在你身邊的原因了。」
我倒有些愕然地眨了眨眼,既然祁昊不許,那瀟真又是如何留在我錦華宮裡的?
「臣明白娘娘的心意了,不過臣亦有臣自己的安排。還請娘娘安心養傷,餘下的事自有臣子們來處理。就像含昭儀說的那樣,皇上想要娘娘平安,而這,亦是臣下的意願。」
瀟真的身影晃過床頭,只給我留下一地如水般蕩漾的黑影。此刻,燭光下的他變得更加專注,更加用心,而我也能感覺到留在他臉上輕鬆的微笑。
瀟真,你不該責怨祁昊,你知道一個不被帝王寵溺卻能輕易間讓帝王為之流淚的女人有多幸福?可惜你看不懂祁昊這小子給雲兒的愛情。
你誤會他了,真的誤會他了。
我揀了個舒服的姿勢睡了下去,模模糊糊地覺得自己在說話。
「瀟真,雲兒比我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