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眠不醒,對於一個懶慣了的人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情。所以,即便有人戀戀不捨地抓著我的手,有人淒淒楚楚地為我流著淚,有人喋喋不休地在我耳邊講些我聽不懂的事情,我也不想睜開眼睛。
說實話,我討厭圍在我身邊的這些人!他們老是讓我不能夠輕鬆地決定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比如現在,該繼續睡,還是醒?
直到有個聲音在我耳邊吹過:「靈兒,你等著我!」
這句話像是告別又像是約定,他能不能把話說得更清楚一些,不要老是讓我猜來猜去的行不行!
一氣之下,我睜開了眼。
陽光明媚的屋子裡泛著苦澀的草藥味。
我的桌案前,仍然有個清秀挺拔的身影正在奮筆急書。水瀉般的黑髮聽話地伏在他的背後,於末梢由一青色絲帶繫著。銀白色的長衫下,隱約地透出他清瘦的身體,這種瘦弱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疼惜。
「那個……」
我張了張嘴,很詫異自己變得如此清麗的聲音。
「你醒了?」
他應該是聽到了我的聲音,丟下筆,興奮地跑到我跟前。銀波浩蕩的眼眸裡映著依然虛弱的我。
「想喝水還是想吃東西?或是覺得有哪裡不舒服嗎?等我去叫大醫們過來!」他微笑著抹了把眼淚,說完便要離開。
「那個,我只想見見……祁昊!」
我用了最大的力氣向瀟真露出不怎麼漂亮的微笑。我要見祁昊,要問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瀟真楞在我的床邊,陽光正好忽略了他的臉,只將一片黑暗投遞到我的眼中。
「怎麼還不去?」
我瞪著他,心裡莫名地發慌。
「皇上,出征了!」
瀟真說完,轉身回到花案前,又將那單薄的背影留給了我。
出征?哪裡又出現戰亂了,竟還要皇帝親征?呵,難怪他要讓我等著他呢。
我平靜地歎出口氣,規劃著日後的生活。
好好養傷,安安靜靜地等祁昊回來,然後,然後……再離開!
可是,為什麼,我的心會這般的難受。耳邊總是響起他離去時的聲音,那麼的淒惋、憔悴!
不敢去想,不敢去假設我的猜測,只要我不去想,他就能平安地回來。
是的,他一定會平安回來。
我收回快要漫出眼底的淚水,向著那背影說:「瀟真,我餓!」
他回頭,似信非信地望了我一會兒。然後愉快地跑了出門,叫宮女們傳膳的聲音大到萬壽宮裡都能聽得見。
我呵呵一樂,胸口又傳過一陣牽扯的痛。
不一會兒,我的面前出現的不是做夢都想吃的美食,而是一張張想見和不想見到的臉。
「靈兒,你醒了。」床前站著的這個男人可以稍稍地慰藉一下我思念祁昊的心情,因為他倆長得真的好像。
我朝月天笑了笑,轉眼又看到不太討人喜歡的塑絨王。
「丫頭,我看那小子對你也不怎麼樣,要不你考慮一下咱們那天談的事情。」他雙手抱著胸,媚眼深深地望著我的眼睛,僅管如往常一樣的不正經,卻也多了分少有的關懷。
「大王有心了,丫頭哪日在東華混不下去了自然會去找你。只是大王來我東華也有些日子了,自家的事情真的一點不擔心麼?」我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原來本王這麼不討丫頭的喜歡啊。」薩木昆戲謔的眼神突然暗淡下來,「早知如此,本王就不用千里迢迢再從大漠趕過來了!」
再?
他說完一把揮開身邊的人,氣乎乎地離開了房間。
這人到底怎麼回事?
不等我多想,一個花容失色的女子撲到了我的床邊。
「姐姐……」她未語淚先流。
「含喜。我沒事了,你還好吧,這麼弱的身子就不要耗在我這兒了。」
我捧起她的臉,見這小妮子果真又憔悴了一圈。
「脂雲,脂雲,快給含昭儀看座!」
「娘娘,脂雲病了好幾日了。」突然從身邊傳來一個陌生宮女的聲音。
嘿,這小東西,還真被我寵壞了。見天的請病假!人家的僕從個個為了主子兩肋插刀都行,她倒好,一見我不成了就躲了起來。
這時,門外又傳來「太后駕到!」「琳昭儀,惜容華,王美人……駕到」的聲音。
我眼色一暗,自悔怎麼就忘記了這個地方還有這麼些人的存在。
人群散開,慈眉善目的鄧太后徐徐落座在我床頭。
「兒臣參見母后!」我努力支了支身體,肩上便是一陣火燎般的痛。
鄧太后見狀沒有扶我,也沒有執著到讓我起身,只是冷冷地看了幾眼,便讓瑞公公將我扶身坐起。
「孩子,醒了就好。」
我理了理汗水打濕的頭髮,望上太后的眼睛,竟也看到一種怨恨的神色。
「臣妾參見皇后娘娘。」
床前,跪下一片紅紅綠綠的美人。
「姐妹們不用客氣,都起身吧。」
「謝娘娘!」
等她們站起,太后伸手將容琳招到床前。
「琳兒!」老太太溫和的叫著。
我與容琳同時答應一聲,話音一落,我便在太后與這死女人的臉上瞧見一分嗤笑的表情。
「琳昭儀。」老太婆改口道:「如今皇上御駕親征,國事交於裕王代理。眼下皇后又體虛身弱,這後宮也不可一日無主。從今天起,你便全全代替皇后處理後宮事務,讓靈丫頭好生休養。」
「臣妾領懿旨!」
容琳很乾脆地跪在地上。不用看,我也能猜到她此時臉上的笑有多燦爛!
「皇后還有什麼異意?」
「沒有。母后安排得是。」我微微頷首,算是領旨謝了恩。
話不多說,老太婆見正事辦完,便鳳輦一起,離了錦華宮。接著隨她而去了自是那幫一直追尋著權勢而動的女人們。其中有一直與我對立的,也有曾經以姐妹身份站在我身邊的。
最後,留在我跟前的除了瀟真,便只有含喜。就連月天也在說了些不痛不癢的話之後隨著太后的大隊離了錦華宮。
眼睛稍稍有點痛,然而我卻意外地失去了哭的能力。
靜靜地,不曉得坐了多久之後,我才淡淡地對一臉擔憂的含喜說:「回去吧,以後也不要再來這裡。」
不料我的話又把她逗哭,珍珠般的淚水止不住地從她紅腫的眼裡泛湧出來。
「你早就知道太后她們的安排了吧。姐不怪你,你生活在這兒也不容易。」
「娘娘!」她抽泣著走到我面前。
「不用擔心我,回去吧。」
含喜彎下腰,伸出小手撫過我冰涼的臉:「我是因為你才願意做他的女人,我只想為你分擔點什麼,並不想見你難過……」
面對這樣的突如其來,我有些應付不了。
「含,含喜……」我顫微微地想躲開她,怎奈身體根本不能動彈。
莫不是這丫頭還真的喜歡上了我?
「他能給你的,我卻給不了。」含喜說著,從懷中拿出一隻金釵,而這正是當日祁昊從我頭上取下的那隻。
「我在你窗下拾到的。你也許不知道,我每晚都會來你的窗前。」她淒楚一笑:「皇上當日向烏蘭國主索要這只釵時我正好在場。你可能想像不到那麼俊雅的皇帝也會像小孩子一樣纏著人要一樣東西。他好可愛,如果沒有你,我想我一定會愛上這個男人。」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溫情如水的含喜。似乎有好多故事都是我錯過了的。
「這只釵有清毒防邪術的能力,人家烏蘭國主當國寶一樣奉著的東西,咱皇上也能奪人所愛。可是他卻永遠不能再向烏蘭國索要國奉。」
她說完,將金釵輕輕放入我手掌裡。
「他希望你平安,我也希望你平安。可我知道,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取代他在你心中的位置。」
含喜說著,將小臉躺入我懷中,滾燙的淚水不一會兒就打濕了我胸前的衣衫:「風靈,我好痛苦,好痛苦!」
我費力地抬起雙臂擁著這個可憐亦可愛的女人,一時間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