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世劫 第4卷 第151章
    巫離後來又去買過兩次藥,花光了身上的錢,每天依然給巫則剛輸液,止血,消炎,加強營養,巫則剛雙手被紮了無數個針眼,靜脈周圍全是一片青黑。

    但不管巫離如何努力,巫則剛的病情日見嚴重,開始大量咳血,一般的止痛針已經無法緩解,只能注射麻醉藥品杜冷丁,也只能管那麼個把小時。有時,痛得忍受不了,哀求巫離:「ど女,有沒有針藥打下去就死的?不想這樣受折磨了,你守我這麼多天,我知足了,讓我走吧。」巫離哭著說:「四爹,多活一天,我就陪你一天,別說傻話。」巫則剛趁巫離不注意拿刀割手,割喉嚨,或者掙扎著,喘息著,將頭往床上猛撞。巫離不敢稍離,有幾次,巫離去擋,手被割傷,痛得鑽心。

    這天,巫則剛精神略好了點,掙扎著起身,撕開枕頭,拿出一個油布包遞給巫離,說:「這麼多年一直沒你的消息,本來想等你的喜日子交給你的,看來我等不到那一天了,你拿著,等大喜的日子買點東西吧。以後可要選好人,錢不重要的,要人好,心好。」巫離打開,裡面是嶄新的百元卷,一共十張,一千元。

    一千元對很多城裡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麼錢,但對貧病交加的養父來說,不算小數目了。巫離捏著那疊鈔票,想著冷雲歌,眼淚鼻涕流了一臉。

    為了保暖,四爹將床移到灶屋火塘邊,也方便巫離照顧。又過了兩天,巫則剛開始嘔吐,大量咯血,流質飲食也無法吞嚥,說話斷斷續續,死神,離四爹越來越近了。

    巫家的幾個同宗,也輪流來探望幾次,每次來就歎息一番,數落著那兩個不孝子,說兒要親生,這什麼都可以假,就人不能假,隔一層皮都不一樣咧,何況沒血緣關係的。人家現在翅膀硬了,有錢了,管誰的死活呢。

    巫離聽著,心如刀絞,每天望眼欲穿,等孝生他們回來見養父最後一面。

    給那兩個繼子打了好幾個長途,老大手機不通,老二說忙,家裡又有小孩,走不開,近段時間也不好買火車票,可能要過段時間才能回來,等等。巫離只能眼巴巴等著,希望那兩兄弟能回來給養父送終。畢竟,在農村裡,兒子送終是一件大事,那些到處躲避計劃生育的,被罰款幾次仍不生兒子不罷休的,還不就為了臨終時有兒子守在身旁?

    兒子送終,在農村的很多地方,是頑固的人生信條,是有些人的終極追求目標,無關乎錢財。

    終於挨到了臘月十四,巫則剛陷入了昏迷。巫離守候在床邊,不時跑到屋外看一眼,希望孝生孝強兩弟兄突然出現,但一次次失望而返。

    到了半夜,巫則剛忽然睜開了眼,虛弱地吐出幾個字:「女,命,是天定……的,不關你的事。去看看……七婆,七婆,她一直……很疼……你。」蠟黃的臉,忽然有了一點生氣,手緩緩抬起,想扯掉輸液管。

    巫離忙抬起四爹的頭,讓他說話更暢快些。但他說了那幾句後,好像已是燈枯油盡,張著嘴蠕動了會,死白的眼裡,那一絲光彩慢慢褪去,嘴角,鼻孔,開始流出淡紅的血,一會,越流越多,終於,頭垂下了,身子軟了下來,瞳孔漸漸散大。

    巫離就那樣托著四爹的頭,等了好一陣,見液體已經停止了流動,才慢慢合上了四爹的眼皮,扯掉輸液器,將他放到了床上,蓋好被子。

    屋子裡,煤油燈的油快完了,巫離沒動,任由燈焰逐漸矮了下去,直到熄滅。

    巫離坐在火塘邊,聽著自己的心跳,叮咚,叮咚,那樣清晰。

    不一會,外面猛然響起一陣鞭炮聲,辟里啪啦,霹靂啦啦,然後沖天炮的聲音,夾著隱約的歡笑。

    巫離知道,午夜到了,大家在歡送新年。不論富有貧窮,不論男女老少,在這一刻都會對來年充滿祝福,充滿希望。

    不過這祝福,這希望,已經與她無關。在這被人遺忘的土牆屋裡,她的四爹,唯一溫暖她童年的親人,一生貧窮善良的好人,在無數的祝福和歡笑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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