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去想她,卻無時不刻不痛苦。他想眼不見為淨,卻連閉上眼睛,滿腦子裡都是她的身影。她已滲入骨髓,透進生命,忘不了,戒不掉……
他問過御清,他給的藥丸能撐多久。御清卻也無法回答,只說暫時撐著,卻也不知道能撐到何時。也就是說,毒隨時都會發作。
而近幾日,墨易那邊居然毫無動靜,看來,是篤定了這毒一定會要了他的性命,所以,他們就安心地等著。等著他死……
等死呢……
他苦笑一聲,將手中提著的酒罈舉起又灌了一口,邊飲邊走。
御花園裡,正是百花盛放,萬物生機勃勃的氣象,襯著他的頹廢,卻越加顯得他死氣沉沉的落寞。
醉夢裡踉踉蹌蹌,在花園裡漫無目的地穿梭。
盛夏綠意盎然,牡丹芍葯爭相競艷,他往花徑中走去,卻在花園深處停步愣住,有些微迷濛的眼,怔愣地盯著前方花樹下,那石榻上靜臥的女子,驚的手中的酒罈「啪——」的一聲掉落地上,摔的粉碎。
那女子卻是沉睡著,沒有被這酒罈碎裂的聲音驚醒,依舊靜臥著,彷如夏日裡靜靜開著的一朵睡蓮,安靜,清雅,幽然,芳香……
是他思念過度出現幻覺,還是他醉了,此刻是在夢境中?他踉蹌著往前走了幾步,靜靜地俯望著她絕美的睡靨,怔忡失神。
為何他千思萬想的人兒,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他面前?決定了要忘記的,決定了要成全,卻在此刻突然的遇見,讓他想沉澱的心,再度甦醒。
他站在石榻旁,默默地看著她。
她側躺著,雙手疊在頭下面,墊著臉側,安靜地睡著。陽光透過樹梢和葉子間隙,斑駁零碎的淡光輕輕投影在她的絕色容顏上。比黑緞還亮的發,柔順的垂下。幾近透明晶瑩的白皙肌膚,挺秀小巧的瓊鼻,晶瑩如玉雕,紅潤柔美的唇,帶著熟睡的飽滿潤澤。片片粉紅的花瓣,被微風吹著簌簌落下,四散著飄開,許多都落在她的身上,點點妖嬈動人。
看她睡的毫無防備,天真無邪,一臉嬌憨,讓他心裡一陣疼痛。他的千尋,忘記了他,忘記了過去一切,叫他如何不心疼?
他希望她記起他,卻又不想她記起之前的一切。只希望她做個天真快樂,無憂無慮的女子。
凝視半晌,終於忍不住在她身旁蹲下,修長寬厚的手,輕柔地撫上她嬌美的睡靨,緩緩摩挲,深邃眼底滲出濃濃溫柔。
千尋,他的千尋呵……
如果可以,多想一輩子都能將她擁緊在身邊,一輩子只屬於他一個人……
可是,他可以和任何人爭,唯獨不能與墨離爭啊……
那時也是八歲,不過,是墨修的八歲。
父王一生好戰,嗜血殘暴,對幾個皇子的訓練也是極為嚴苛殘酷。
十歲不到的人,騎著比自己還高的強悍壯馬練習騎射,經常會跌倒摔傷,還要受責罵。
那次,他又從馬背上摔下來了,被父王責罵,被其他王子嘲笑,他沮喪失落,跌跌拐拐著羞慚地退下。在一處假山旁邊時,不小心被石頭絆倒,跌倒在地時,膝蓋被割破,疼的他眼淚一下子沒忍住,乾脆就坐在假山旁邊嗚咽起來了。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他畢竟才八歲,此次藉著跌倒的疼痛,乾脆就痛快地哭出來。
「哥哥,不哭。」就是這個時候,三歲的墨離,突然從假山的山洞裡鑽出來,蹲在他旁邊。那樣精緻的小娃兒,睜著漆黑清澈的眸子,天真地仰頭看著墨修,試圖安慰他。
他蹲在他旁邊,給他的傷口輕輕吹氣。邊吹邊還告訴墨修:「奶娘說,摔傷了,吹一吹,就不會痛。」
他晶亮的眸子,讓墨修心中一陣溫暖。他知道墨離跟他一樣,沒有母妃,只有奶娘帶著。那一刻,他就發誓,要好好照顧這個弟弟的。
他開始拚命般地努力練習騎射,練習武功,後來再也沒有哭過。墨離六歲那年,他的奶娘去世,剩下了墨離孤單一人,總是受人欺侮。而墨修已經開始在外跟著其他幾個王子,隨著父王征戰,他總想努力,努力強大起來,然後,將弟弟接走,好好照顧他。
終於,因著他的出色表現,十三歲那年,他擁有了自己的王府,然後,他去接走了八歲的墨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