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陰霾的天空,開始飄雪了。
片片鵝毛大雪在空中慢慢飄搖,落到梅花上,晶瑩剔透的美,如夢似幻。
玄燁把我從馬上抱下來,我撒開腳丫子就跑進了梅林,開心的大叫:「呀——世外桃源,我來啦——哈哈——嗚——哈哈哈哈——」
腳下的雪厚厚的,一不小心沒踩實,啪的一下摔了下去。但是有雪墊著,一點兒也不疼。摔下的震動,影響了旁邊的梅花,花瓣帶著雪花淅瀝嘩啦往我頭上臉上掉。
「哇,好冰——」
我抱著腦袋躲雪。
爬起來,故意搖了搖梅樹,趁雪還沒掉下來之前趕緊跑。可是每回都被落雪砸的哇哇直叫。美麗的雪地被我踩的一片凌亂,可是還有更多的雪在落下,覆蓋方纔的痕跡,繼續營造另一種美麗。
踮著腳尖撈了一枝最美的梅花,折下,插在發上:「你看,你看,玄燁,好不好看?」
他騎在馬上,依然在方纔的位置看著我,始終看著我,微笑。
春風試手先梅蕊,並姿冷艷明沙水。不受眾芳知,端須月與期。
清香閒自遠,先向釵頭見。雪後燕瑤池,人間第一枝。
馬鞭抽動馬匹,駿馬甩動四蹄向我跑來。我伸出手,等著他跑過來接我上馬。我們的笑容,都在這樣的純潔中從心底綻放到臉上。
馬兒跑去白色宮殿。
「雪要下大了,先回去休息,別把身上都弄濕了。」
下馬來,「離宮」兩字高高掛在門楣上。踏進大門,居然是典型的江南風格,小橋流水,松柏假山。但與江南的婉約精緻又有不同,這裡沒有太多的花木除了四季長青的松柏。牆夯的厚厚的保暖,窗欞是普通的木紋,桌椅是常見的黃梨木,土製的榻下面可以燒火取暖,茶具碗筷是木製的,不會因為天氣而變冷。完全是帶著江南風卻為了過冬而設計的居室。
所有的屋子都插了幾枝梅,帶上自然的清香。
一對中年夫妻管理這離宮,人手不足,只來得及整理地方、準備飯菜、燒水燒炭這些粗活,所以我的玄燁需要自己照顧自己。可是這樣的生活,就是我曾經夢想中的生活,一個美麗而平凡的童話世界。
我撲到玄燁身上,給了他一個響亮的吻:「太棒了,好喜歡好喜歡這裡。」
「就知道你會喜歡。以後每年冬天,下雪了就一起來一次。這裡,只有你和我。」
暖暖的炭爐,溫暖了身子,也溫暖了心。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我們像一堆最普通的夫妻,在屋子裡話著家常,吃著粗茶淡飯。燭影搖曳,在窗上拉出兩道長長的身影,面對面微笑,視線癡迷著彼此糾纏。
屋外,雪無聲的下著,落盡凡塵的渾濁。
這離宮的夜雪,是世間最美的溫馨。
躡手躡腳進屋,把冰涼的手貼上玄燁睡意朦朧的臉。
他睜眼,眼中閃過無盡的寵溺。乾淨修長的手從被窩裡伸出來,握住我冰涼泛紅的手,靜靜暖著,又閉上眼睛偷閒繼續睡著。
趴在床邊,用視線勾勒他俊美的線條。他有著優雅威嚴的下頜,嘴角的弧度起承轉合,不見昔日嚴肅唯帶寵溺的笑意。高挺的鼻樑刻劃出立體的側面,閉著眼看不見他隱藏在眼皮後內斂而深邃的眼眸。偶然睜開眼睛,眼神慵懶而純粹的,掠過悠遠閒適的流光。一頭烏黑的發懶散地披在身後,層層黑亮髮絲間卻隱隱透著致命的誘惑。呵呵,如果不是這個腦門光光的月亮門,就更好了。
「看夠了沒?」慵懶的嗓音帶著晨起的磁性,光裸的手臂不怕冷的伸出來圈住我被包的圓滾滾的身子。
「看不夠,怎麼辦啊?」手指貼近他的臉,輕輕摩挲著,「一輩子都看不夠。」
「那就下輩子繼續看。」
「如果沒有下輩子怎麼辦啊?」悠悠問著。
他笑:「那也好啊,不過記得別跑太遠,不然找你這段時間我就怕我相思而死。」
「怕是身後粽子太多了,所以追不上吧。」
玄燁終於睜開了眼睛,一把把我抱上床壓在他的被子上:「好酸的味道啊。」
就說句逗他玩的,既然明知道他的心意,哪還能為這事與他鬧呢:「喂,起來了啦,陪我堆雪人。」
他拉著我就來了個早安吻:「早餐怎麼還沒吃過?」
這人忒精了,一個吻就知道了:「等你一起吃啊。」
一個上午,在梅林裡打鬧著度過。玄燁陪我堆了老大一對雪人,一個大大的男雪人,旁邊一個可愛的女雪人。用胡蘿蔔裝上鼻子,大黑豆扮眼睛,彎彎的嘴巴剪了紅紙貼上去,很快凍住。
玄燁又在兩個雪人之間放了個小雪人:「有個孩子,才像一家人嘛。」
我有些心酸酸的笑了。他這麼希望有個孩子,如果,真的能與他生一個,該有多好啊。一定會他的堅毅,有我的靈慧,美麗天下無雙,俊秀無人能及。
「你說,如果有個孩子,我們給他起個什麼名字呢?」
他兩眼放光的看向我:「你有了?」
「哪那麼快啊,我是說如果。」
「如果啊,」他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是阿哥,就叫胤福、胤祿、胤壽。是格格,就叫壽兒、祿兒、福兒。」
我大笑:「你以為吉祥三寶啊。」
「我們的孩子,一定會有你的靈慧,有我的眼睛。」
太過美麗的夢,會讓人不想醒來。太過遙遠的希望,那只能叫幻想。
看梅花實在美的動人心脾,我突然想起來一個主意,收集了一大捧梅花回離宮,細細挑出完整乾淨的花瓣,混上冬日爽口的蘋果塊,做了一個拔絲梅花蘋果。
香甜可口又爽脆,一向不喜歡吃甜食的玄燁都吃了好多:「你哪裡學來這些手藝的啊,你那個白菜豆腐湯,御廚都做不出味道來。」
「想知道?」我搶完最後一塊拔絲,「嘿嘿,不告訴你。這叫天心獨家秘方。」
「明年秋天,木蘭圍場要開始興建了,而後,一起去看看蒙古草原的風景吧。」
「蒙古?可以嗎?」
「是你,有什麼不可以的。蒙古是我們大清無形的長城,早就該帶你去看看草原的遼闊和我們八旗英姿了。」
「我還沒見過圍獵呢。會不會太血腥了?」
「應該是說壯觀吧。天心,明年我會把佟家抬入八旗。」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就覺得應該這樣做。」
想到當初皇祖母反對我當皇后時候說過的話,還是影響玄燁了。他啊,心裡的事情,多的數不清。「沒有過先例。」
「以後就有先例了。」
試了試弦,音質清冽,是把古老的上等好琴,雖然還及不上焦尾或綠綺這樣的名器。
「大爺有想聽的曲子麼?今日本姑娘心情好,特價一文錢一曲。」
「卜算子,詠梅。」梅花香茶在琴弦邊裊娜,「已經不是姑娘的天心姑娘,這首,可否?」
「客官聽來——」
頑皮的琴音響起,伴著活潑的嗓音唱著:「一片兩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片片飛,飛入雪花皆不見。」
「這也叫卜算子?」
「我唱的是白梅啊。」
「我看大爺我這一文錢,都可以省了。」
曰離宮,乃離宮;離宮者,在離宮。好名字,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