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到天心處(做你一天的皇后) 梨花若雪 第四十章 回京在即
    面紗掉落事件總會引來禁足,於是我七夕之前再也沒能出得了門。

    這不是第一次出現了,蘇州也曾漸漸流傳出神秘的白衣面紗美人的傳聞,後來不知誰惡搞的,「面紗美人」就在街頭流行了起來。大家閨秀小家碧玉都喜歡弄塊輕紗遮面,白便宜了街腳的絲綢坊。所以現在只要面紗不掉,基本在街上沒人把你當回事。

    不出門也無妨,反正現在又找到了新的事做,就是陪著李妗,順便學醫。

    李妗這是個古代奇女子,性格夠現代,我和她反而處得親密無間。大半年後她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足足九斤,於是起了個可愛的小名就叫「九斤」,把我笑壞了。

    溫遠極度不贊同我起的小名,可是李妗喜歡:「不錯,讓這臭小子以後記得他娘懷他多不容易,怎麼長這麼胖的。」

    王國正那書生樂得就知道抱著兒子傻笑,對著李妗也只會說一句話:「辛苦你了,娘子。辛苦你了,娘子。」

    攏春的女兒也是樂見這個小胖子誕生的人之一,因為她哥哥溫奕之從來不帶她玩,如今見更小的夥伴出現,在旁邊直嚷嚷也要抱。溫奕之一點也不怕九斤搶走家人的寵愛,可是卻怕我去喜歡九斤,整天粘著我不給我接近九斤。

    李妗取笑他:「你看我們九斤的名字還是天心取的,你呢?你是怎麼也比不上我們家九斤的了。」

    然後溫奕之就開始急:「九斤太小了,姐姐是我的。」

    五十步笑百步的家庭笑話就這樣每天在家裡上演,發展到後來我去哪都不能忘記帶上他,否則他必然把家裡鬧得天翻地覆的。

    現在我連去寒山寺都不得不帶上他。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早聞寒山寺的名聲,而他鼎盛卻虔誠的氣氛也正是我喜歡的,所以我常常來此拜佛。

    跪在佛前,看著佛主安然的微笑,看透蒼生的豁達,我也能在這香煙繚繞中獲得由衷的平靜。午夜夢迴,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幼年的那些事。福臨、皇祖母、姨娘、玄燁……他們都藏在我的記憶裡,讓我不敢觸及。我有時候會覺得我好像聽見他們在叫我「天心」,那樣熟悉的音調離我那麼近,睜眼又無處尋覓。我喜歡蘇州淳樸的風土人情,下意識的不想回去面對京城的波瀾詭譎,卻又忍不住擔心。

    他們還記得我嗎?玄燁,他還好嗎?他親政,鰲拜專權,殺鰲拜,和赫捨裡氏琴瑟和諧,得到眾多的兒女。他很好,真的,他從來不是一個需要人擔心的孩子。不對,現在他已經不是孩子了,他是一個意氣奮發的年輕帝王了。我回不回去其實有什麼差別呢。他是皇帝,萬人之上,有權有勢,有妻有子女。我回京,除了做公爵府的格格,除了阿瑪額娘之外,對於他人還有什麼意義?畢竟陪他走過正式親政前難熬歲月的不是我,而是那些人。我一介小女子,還不如在這蘇州過吳儂軟語的日子。至少有溫奕之還知道粘著我呢。

    我拿起籤筒,本想搖支籤,想到這裡還是放下了。

    「姐姐為什麼不搖了啊。」

    我摸了摸溫奕之的小腦袋:「因為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啊。」

    溫奕之似懂非懂的迷惑了,我本來就沒想叫他明白,說這就是糊弄他的,帶著他離了大雄寶殿,繼續參拜偏殿的菩薩。

    回到溫家,攏春說京裡來信了,我一看,心情就沉了下去。真是害怕什麼來什麼,阿瑪讓我回京過年,明年行及笄禮。

    攏春在沒人的時候還是習慣性的叫我格格:「格格,是京裡出什麼事了嗎?」

    我把信紙遞給攏春。

    她一看,也是又喜又憂。喜的是京裡始終還是記掛我的,憂的是這麼多年下來她已經捨不得與我分別了。

    晚飯時分,與溫家人說了此事。溫家人都是知道我身份的,對此只能默然。李妗對此也無奈:「及笄及笄,這禮數真是害人。」

    她當年也是被及笄禮逼回家的,誰叫這是女子最重要的成人禮呢,得不到家人的重視才該悲哀。雖然她當年是成功出逃了,可是……她眼睛一亮:「要不,我給你想個招,天心你也出逃算了。」

    眾人一致鄙視她:「你以為天心是你啊,想逃就逃。」

    「要不然怎麼辦,天心,我可不許你走啊,你還沒出師呢。」她不幹,好容易得到一個「臭味相投」的朋友,怎麼也不能讓我就這麼走了。

    溫遠作了最後的警告:「姐,你別亂來啊,天心隨便有個三長兩短全蘇州都得吃不了兜著走,你這騙術在蘇州是施展不開來的,你最好死心。」

    李妗接收到溫遠和攏春意味深長的目光,像是明白了什麼,氣的摔碗回屋抱九斤去了。

    書生王國正還不知道我的身份,莫名其妙的看著我們。

    溫遠簡單正式介紹了一下,王國正立馬肅然,一直知道這溫家對我恭恭敬敬,還不知道原來藏了一個皇家的格格在這裡。難怪溫家對來人總是非常慎重,也不輕易接待外客,還道是大戶人家怪癖多,哪知原來如此。

    「你回去陪陪妗兒吧,她性子直,別氣急了拿孩子撒氣。」溫遠娘發了話。

    不過我們留下來也商量不出什麼計策來,大家有志一同的瞞著溫奕之,卻不知誰漏了風,居然在臨行前夜給他知道了。

    溫奕之這小魔王氣勢洶洶衝到我房間裡,把我整理好的行李當球踢,踢得一團凌亂。攏春和李妗本來帶著溫茹和九斤陪我說話呢,這下把溫茹和九斤都嚇得哇哇大哭。溫遠聞訊前來,屋子裡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加上兩個孩子的哭聲,亂成一團。溫遠氣的再次暴力。

    我抱住溫奕之,示意他們都出去。

    溫奕之的眼睛紅紅的,強忍著淚水和怒火,質問似的緊盯著我。我被一小破孩盯得渾身發毛,怪怪,這氣勢:「奕兒,姐姐要回京城了。」

    他粗聲粗氣的生氣:「你騙人。我都告訴過姐姐我喜歡你了,你是不是不相信奕兒?」

    「姐姐相信。」這孩子還認著這理啊。

    「那你為什麼要走?」

    「姐姐家在京城啊,姐姐額娘想姐姐了,所以姐姐要回去陪額娘了。」

    「那姐姐就不要奕兒了嗎?」

    我的心,一下被奕兒的話勾起了往事的傷。我當年何嘗不是如此害怕我愛的親人的離去。我瞭解這樣的傷,所以我不能同樣傷了奕兒。

    「奕兒,你是個大孩子了,你知道,姐姐不得不走。」我從床頭拿起本來打算走後讓攏春給溫奕之的衣服,「這是姐姐做給奕兒的衣服,姐姐會永遠記得奕兒的。奕兒要乖乖的,才能快快長大。以後奕兒每長大一歲,姐姐就給你從京城寄一份禮物,好不好?」

    「可是,我會想姐姐的。」

    「姐姐只是不在奕兒身邊了,但姐姐在奕兒心裡,對不對?」

    那夜,奕兒還是幫我收拾好了我的行李,只是堅持和我一起睡,八爪魚一樣抱著我,固執的看著我不願閉眼睡覺,怕我一覺醒來不見了。第二天,我稍有動靜他就醒了,睜著大大的眼睛盯著我,淚眼漣漣的送我上了回京的馬車。

    馬車走了,我揮別我熟悉的溫家,揮別我喜歡的蘇州。我故意忽略所有人的強顏歡笑,說著客套的分別。

    「姐姐,等奕兒長大了,奕兒去找你。」

    溫奕之的一句話還是讓我的眼淚沒有忍得住。我躲回馬車,不讓他們看見我的哭泣。

    「格格,有事回來,攏春永遠是格格的攏春姑姑。」

    「天心,可別忘了我這個師傅啊。」

    「天心……」

    我何其幸運,有這麼多愛我的人,有這麼溫暖的經歷,我該知足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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