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了江南的天氣後北上,乍然之間有太多的不適應。乾燥的寒冷鋪天蓋地的襲來,我裹著厚厚的皮毛大衣,仍然冷得直發抖。若不是攏春和溫遠熟悉京城的氣候,準備夠充分,我現在鐵定凍得夠嗆。
溫順不愧是練武的,在車外面趕車都沒喊過一次冷。我幾次給他遞小暖爐,他都給我塞回了車廂:「小姐別擔心,我不冷。」不過我還是逼他披上了大氅好歹擋擋風。
溫遠說溫順是我救回來的就該歸我所有,他不負責,所以就給我帶回了京城。好吧,反正我也習慣了溫順當我身邊的隱形人,橫豎王府不差這張嘴吃飯。
馬車即將進城了,我迫不及待想回到溫暖的屋內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可是馬車卻停了下來。
我推開門簾,看見車外飄起了鵝毛大雪,點點輕盈從天空飄落,灑在空曠的大地上。整個世界如同蒙上了一層輕紗,如夢似幻的美。
溫順扶了我一把,助我下了馬車,我這才看到我們馬車正前方對著停了兩匹馬,馬前立著兩個人,距離有些遠加上雪花飄灑看不清楚。但他們給我的感覺很是熟悉。
我上前兩步,看見他們向我走來。距離一點點拉近,然後其中一個越來越近,近到我已經能看見他俊朗的五官,沉穩的氣質。一身白袍修身,外罩黑色大氅,立於天地之間,猶自巍然。
我看著他,覺得一種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一朵雪花落到我臉上,凍得我一哆嗦。
他急忙走上來,拂去我髮梢肩頭的雪花,幫我拉緊狐皮披風。我像個木偶一樣被他抱進懷裡,聽著他那樣清越磁性的聲音穿過時間的距離,在我耳邊響起:「天心,你終於回來了。」
我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年輕男子,蠕動了幾下嘴唇,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表哥?!」
坐在馬上,被身後的他大大暖暖的大氅包圍著,仍然不敢相信,玄燁居然親自跑出城外來接我來了。這是不是說,我在京城也是有人掛念著的?我的回來原來也不是全無價值。
「在蘇州,過得還好嗎?」
「嗯,蘇州很美,溫遠一家待我很好。」我們像是因為許久未見,許多心裡的問題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只會傻傻的說這一些無關緊要的話,「表哥呢,辛苦嗎?」
「不會。」
「突然覺得表哥長得好高好大了。」
「可是我們的天心仍然是個小小的丫頭。」
「哪有,過年我就十五歲了,就可以綰髮了。」我晃晃腦袋上的江南女孩髮式,個人認為還是很漂亮的啊。漢式的髮型可比滿式的花樣多多了。
「一轉眼,都六年多了。我閒下來會想,天心該長多大了呢?」
「那肯定一年也想不了幾回的。」
他輕快的笑了:「誰說的,是忙得一年到頭沒空想。」
明知道他在開玩笑,還是反手打了他一下。自然是不疼的,不過撒撒氣罷。
京城下雪是常見的事,臨近年關,正是商家生意興隆之時,是以進城以來滿街熙熙攘攘的人只見多不見少。我從未見過京城的繁華景象,而玄燁也是極少有機會出宮的,我們從馬上下來,慢慢踱在京城的街道上享受這樣喧嘩平常的生活。
他這樣氣質卓然的俊朗男子,加上身邊的我,走在天橋街頭實在引人注目。他是被下人捧慣了的人,對這種注目早已稀鬆平常。我確是習慣了這樣的街道,只是十歲後就沒有再不蒙面紗上街罷了。有玄燁在身邊,我才不怕有人敢對我造次呢,只管放心的和他逛街當散心。
可是他的氣壓怎麼越來越低沉,臉色也不太好看了?我疑惑的望著他。
溫順比我會察言觀色,適時的遞來一塊面紗,玄燁毫不猶豫的給我蒙上了。
「有你在,怕什麼呀。」
可他不甩我的抗議,細心的給我遮的只留兩個眼睛,還順帶把我狐皮披風的帽子給我戴了起來:「看看喜歡什麼,表哥還沒送過你東西呢。雖然比不上宮裡的,但就覺得你應該會比較喜歡這些尋常東西。」
我伸出冰涼的手,拽住玄燁暖暖的大手。他驚訝於我手的溫度,隨即把我握得緊緊的。
「不習慣北方的冰冷了,一時還沒適應過來。」
街角有個老婆婆守著一個小小的攤子賣梳子。一個老公公從不遠處的家中走過來,小心的護著手裡的熱湯,小快步走到老婆婆身邊:「老婆子,喝口熱湯。天冷,早些收攤吧。」
「過年了,生意好,多賣會兒好過年。雪天路滑,老頭子你就別出來了,扭傷的腰還沒好就出來跑。」老婆婆接過老公公手裡的熱湯,美美的喝了一口,就趕老頭子回家休息去。
老頭子也不多話,等著老婆婆喝完湯,才收好了往回走:「我回去做飯,別等天黑再回來,路上小心。」
「哎~,你也小心點。」
我目視著老公公蹣跚的身影離去,心頭暖暖的。也許在他們只是尋常的生活,可是人若活到老還能有這樣老伴兒陪著自己,關心自己,該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啊。誰說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如此黃昏,人生便圓滿了。
玄燁也看到了這一幕,我不知道他想的是什麼。
他突然拔腳牽著我走了過去,停在了老婆婆的攤前。這些只是普通的水磨桃木梳子,有大有小,雕刻著蝴蝶牡丹等樣式,梳齒有疏有密,做工細緻,到手光滑無刺。雖然普通卻也見匠人一番功夫。
老婆婆一看有人來看自己的梳子,顯見是富貴人家的少爺小姐,賣力的推薦道:「公子,我家的梳子都是自家做的,您啊儘管放心用。姑娘看看喜歡哪個,讓公子送您。這梳子啊,可是最好的定情信物,一梳白頭到老,二梳子孫滿堂……」
「哎,婆婆你說哪去了。」我趕忙打斷這婆婆的話語,再下去合著她就要把出嫁才唱的梳頭歌給我唱完了。把我和玄燁搞得尷尬多不好,我們只是表兄妹而已。
玄燁也不惱,他沒聽過梳頭歌,不知道民間還有這個習俗,覺得有趣的緊。
老婆婆咧嘴一笑,滿臉的皺紋因為她的善意顯得格外慈祥親切:「姑娘家臉皮兒薄,老身啊說重了,姑娘別介意。」
「不,不會的。」我挑了一個沒有任何花紋的簡單梳子,「婆婆這個多少錢?」
「這個便宜,十個銅板。」
玄燁從攤上拿起一個窄而長的蝴蝶梳,插進我的發間,滿意的點了點頭:「兩個都要了。」說著就掏出一塊一兩的小銀錠子遞了過去。
「哎呀,公子可有散碎銀兩,老身可沒這麼多銅板找您啊。」老婆婆對著小小的銀錠子犯了愁。小本生意哪來這麼多銅板找零啊。
「收著吧。」玄燁止住我掏錢的動作,「沖老人家吉言,這錢過個好年。」
老婆婆頓時表示明瞭,老臉笑得如花一般綻放,吉言源源不斷:「哎,謝謝公子謝謝小姐。公子真是大好人,祝公子小姐白頭到老,永結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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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之間逢變故,家中老者故去,天人永隔。
悲傷伴著忙碌,很抱歉最近更新又會減慢,請諸位大大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