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到天心處(做你一天的皇后) 淡雅如玉 第二十四章 三歲與七歲
    回宮,已過三更,姨娘已經睡下了。

    謝過小太監,我推門進入小屋子,書房裡還亮著燈,走過去,看見玄燁坐在我的書桌前,看書。

    我看著昏黃的光影下他俊秀漸顯男人線條的側臉,那樣專注的看著手中的書,那樣渾然天成的氣息,讓這個小屋子的燈光都有了別樣的意義。

    他像是感覺到什麼,轉頭看見我,放下手中的書本:「天心,回來了也不說一聲。」

    我走過去,伸出雙手意思叫他抱我坐。

    他一把把我抱起來放在腿上:「怎麼了?這麼沒精神?跟表哥說說。」

    我靠在玄燁身上,覺得這是讓我在這個世界唯一有安全感的懷抱,那麼溫暖,那麼有力:「表哥,你說,愛情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不知道。」玄燁的語調有些沉重。

    「那知道愛情的味道到底是福是禍呢?」

    世祖、世宗的傳奇,讓後世都在說,愛新覺羅家的男子都是癡情的男子,愛美人不愛江山。這對江山,是福是禍?

    玄燁沒有沉思多久,就回了我的問題,也像是在下什麼決心一般:「如果克制的好,沒什麼是福是禍的道理。我,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掌控我。」

    「皇阿瑪,」玄燁想了想,還是沉沉的開口了,「還好吧?」

    「睡著了。肯喝水了。都會過去的。」我感覺到表哥內心的不安,卻只能用這樣含混的語句回答他。那些過往,他並不一定在意,我也沒有說的興趣。

    「表哥,你一定會是一個好皇帝的。」

    不被愛情所左右,這樣的決定,不是一般人可以下的,即使下了,也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他拿起書來,繼續讀:「你怎麼知道我會當皇帝?」

    我湊過去看了一眼,他讀的是《孫子兵法》,這還是他上次借我看的書。「因為你是表哥啊。」不想繼續牽扯這個話題了,看玄燁胸有成竹的樣子,他一旦當了皇帝,他絲毫不懷疑自己絕對是個好皇帝。

    一陣古怪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什麼聲音?」玄燁問道。然後看見我羞紅的小臉,看見我捂著肚子的手,笑了:「還沒吃飯呀?」

    我點點頭。

    「看把我們天心可憐的,受了傷,還沒吃上飯。」

    他把我放在椅子上,出去叫攏春準備晚膳。景仁宮有小廚房,準備些小粥小菜很方便的。

    我這只有臥房有小桌子,所以飯菜就直接擺在臥房了。精緻的小菜,煮的黏黏的米粥讓我胃口大開。

    「表哥,你是不是也沒吃啊?」看著玄燁看向飯菜的眼神,我直覺的猜著。莫非玄燁為了等我,連飯也沒吃。

    他不客氣的在桌邊坐下:「本來覺得不餓,現在看著天心這裡的小菜突然就餓了。」

    有人等待的幸福,讓笑意充滿了我的眼睛。

    攏春姑姑送上兩副碗筷,我們相視一笑,就埋頭吃開了。

    酒足飯飽,外加喝完一碗苦苦的中藥後,玄燁仍沒有走的意思,我也睡不著,乾脆就拉著他繼續窩在書房的榻上,搞了床被子披著一起讀書說話。北京的夏天,很熱,可是晚上卻很涼。

    讓攏春去睡了,玄燁保證會把我看好並安頓好睡覺再離開。

    兩個人吃飽了都不太想動。小小的空間,因為窩了兩個人有些兒擁擠。玄燁把我抱在懷裡,小心的蹭了蹭我光滑柔順的黑髮,又怕碰著我的傷口。

    玄燁有心事,女人的直覺這麼告訴我。但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對我說。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在天心這裡,就覺得心裡舒坦,心事都不見了。」

    我嘻嘻一笑,窩得像個貓一樣:「表哥不覺得天心太小不能說話天心就很滿足了。」

    「你呀,跟個小大人一樣,也就看著小,懂得還真不少。」

    那是,畢竟我比你晚生了五百年呢。

    「天心離開阿瑪額娘的時候,難不難過?」

    跟正題打起擦邊球了。「難過。」

    「那你怎麼會答應進宮來的?」

    有給我拒絕的餘地嗎?我沉默。如果可以,我當然不想來,在那個一等公爵府,當我萬千寵愛集一身的大小姐有什麼不好。何必小小年紀來這莫名其妙的內廷,接觸這多莫名其妙的人。

    玄燁似乎也想到了這點:「身在帝王家……」

    「可是也並非一無所獲。這裡有表哥,有姨娘,還有皇祖母,」和福臨,後面那個詞我不敢說,也不知算不算收穫,原本他關我何事,現在卻成了我心頭不能放下的擔憂,「我不能在阿瑪額娘身邊,卻得到了表哥和姨娘。」既然路總要走,便不該執著於已經失去的。而且玄燁對我的信任,讓我覺得我的留下,並非毫無價值。

    玄燁稍稍使了點勁,攏住我。

    我也不打斷他的沉思,他是個有主見的人,有些事點到為止即可。我相信他,會自己得出結論,解開心頭的一些結。

    直到他自己開口喚我:「天心。」

    我「嗯」了一聲答應他,可是偏偏他又沒繼續說什麼。我約摸著他大略想通什麼了:「表哥會不會講故事?」

    他輕笑:「想聽什麼?」

    「《莊周夢蝶》。」

    「怎麼想聽這個?」

    「就是想聽。」

    「好。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被溫暖的被窩和身後溫暖的體溫暖著,耳邊是玄燁清朗溫暖的聲音,我漸漸失去了意識。

    迷濛中,似乎感覺有人在耳邊呢喃著什麼話,可是聽不清楚了,我想告訴他,等我睡醒再跟我說吧,我困了。有人笑我,不聽我的,繼續喃著什麼。漸漸的,什麼都聽不見了。

    昏黃的燭火,猝然啪的一聲炸開來,映得這個小書房,因為這兩個三歲與七歲的孩子的獨特存在與血脈聯繫,成了這深深宮廷裡,彼此心底最溫暖的地方。那樣溫暖的昏黃,一輩子都不會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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