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的血還沒止住,還有人來添亂。
「格格在不?」保琴急急從外面走進來,沒想到一眼就看見眼前紅紅的一盆水,再看玄燁幫我捂著額頭,急問,「這是怎麼了?格格怎麼受傷了?」
李德全帶著溫遠趕過來了。
溫遠把人趕開,不過玄燁他趕不走。他走過來拿開我的帕子,看了看傷口:「叫你別添亂,還真給我受傷了。」
我額頭疼,沒空給他鬥嘴,用目光秒殺他。
他不理會我的殺人目光,也不管玄燁的陰沉,只是從藥箱裡那堆瓶瓶罐罐中拿出一瓶藥,倒出些水給我洗了洗傷口。
這什麼東西啊?疼得我一陣抽氣:「哎喲,溫遠你火上澆油啊。」手抓著墊子緊緊不放,然後被身邊玄燁的手替換了去。他緊緊握著我的手,於是我手也開始疼了,不過總好過額頭那陣燒灼一般的疼痛。
「這世上本來就沒有雪中送炭的好事。」他放好藥水,又拿出另一瓶藥粉,在我額頭上輕輕灑了些,疼痛緩解不少,血也終於完全止住了。
「拿塊乾淨的綢子來。」
白布把我額頭層層圍起來,搞得跟個重傷患似的:「好了,我給你開些藥,這回沒的商量,明天我來給你換藥。」
「溫太醫這邊請。」李德全會意的帶著溫遠出去開藥方,碧綠跟著取藥煎藥去了。
保琴這才有空插嘴:「格格,萬歲爺叫你過去呢。」
玄燁納悶的看著保琴,這順治如何會知道我,在這時候居然還能想到我?
攏春擔心我:「格格這傷,可怎麼能動啊。」
玄燁在我面前蹲下:「來,天心,表哥背你過去。」
我輕輕趴在玄燁的背上,他踩著穩穩的步子,走出景仁宮,跟著來傳話的太監,向承乾宮走去。這個太監我認得,就是上次給我傳話那個。
「表哥,你不問我為什麼嗎?」我在他背上輕輕開口。
玄燁的回答讓我很是窩心:「天心有自己的主意,表哥相信你。」
一股暖暖的感覺從心底泛起,我緊緊抱住玄燁,在他耳邊鄭重下了我對他一輩子的允諾:「表哥,謝謝你相信天心,天心答應你,這輩子,絕對不欺瞞表哥,永遠不負表哥的信任。」
承乾宮門前,玄燁把我交給大太監抱著,再次看了看我的傷口,對著我的眼睛認真的說:「天心,表哥回宮等你。」
我朝他笑了。
他在門口看著我被抱進被白色妝點得凝重無比的哀傷承乾宮。
從偌大的靈堂外經過,只看見正中停著董鄂妃那碩大的梓宮。
後殿裡,福臨一身白衣,形容枯槁,嘴唇乾裂,坐在床上,呆呆的無言無語。桌上擺著飯菜,已經涼了。
太監在我耳邊輕聲囑咐:「格格,萬歲爺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你勸勸萬歲爺,身子要緊。有事奴才就在外面候著。」
我落到地上,慢慢走進氣壓低沉的屋子。屋裡普通的擺設,透著一股子溫馨的感覺。門在我身後關上了。
「出去!」福臨排斥著任何人的接近。
「是我,天心。」我頭痛,身子行動不方便,沒能躲開他丟過來的枕頭。萬幸是軟的,只是把我砸得摔在了地上,沒有傷著我什麼。
福臨眼睛這才有了焦距,一看是我,急忙過來扶我,可是連續幾天的哀傷又水米不進耗竭了他的體力,起得太急眼前一陣發黑,與我一起摔在了地上。
我急忙爬過去,扶住他坐著都搖搖欲墜的身子:「福臨,你還好吧?」
他緩過了那陣黑甍,睜眼就看見我額頭上的傷:「天心,你受傷了?」
「沒事,磕著了。」我忍著他摸我傷口帶來的輕輕抽痛,他那樣的小心翼翼讓我不忍傷他,他還能因為我的到來而有反應我就該念阿彌陀佛了,「倒是你,怎麼都不吃飯啊。」
「吃不下,胸口堵得慌。」
我努力把他扶坐到床上,端來一杯水:「喝口水好不好?天心看福臨這樣,心疼,你看你說話嗓子都啞了。」
他看著我哀求他的眼睛,還是搖搖頭:「不渴。」
我眼淚都快被他催下來了,這男人,怎麼這樣兒啊。我抹抹眼角的澀意,低頭喝了一口水,跪在床上,稚嫩柔軟的嘴唇湊上去貼住了他的嘴唇,用口中的水慢慢潤著他乾燥開裂的嘴唇,趁他愣神的當兒,把水哺了進去。
他一臉異色,看著我,水下肚都忘記反應了。
「福臨,你要是不喝水,我就這樣一口一口餵你。天心沒有別的法子,天心小時候鬧脾氣不肯吃東西,額娘擔心我,就這樣一口口餵我,我就不生氣了。福臨,把水喝了,好不好?」
我把水杯湊到他嘴邊,他終於開口,喝下了水。喝完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我見勢又倒了一杯:「再喝一點點好不?」
他繼續喝下了,然後就搖了搖頭,不願喝了。
「那我們躺一下好不好?天心唱歌給你聽。」
他不願意:「一躺下,就覺得婉如還在我身邊,睜開眼睛卻不見了。這裡,都是她的味道。」
他的眼淚流乾了,麻木了,心卻讓別人痛了。
「好,那我們就這麼坐著。」我扶他靠著床背坐好了,蓋上被子。
「我想聽上次那首。」
「好。」
我在他身邊靠著他坐下,他抬起無力的手,把我籠在懷裡。那樣濃烈的哀傷就這麼傳了過來。
「心境常歡樂,緊握情難播,
少分相思,多一分擁有,
嗡 阿瑪 惹尼 祖文地耶 梭哈,
嗡 阿瑪 惹尼 祖文地耶 梭哈,
月兒的圓缺,劃出了你我,
情緣已過,微風輕吹走,
落葉細說愁,從容得自由,
情緣已過,平靜人享受。」
我一遍一遍的唱著,直到自己的眼淚都止不住,直到我和他就這樣睡著了。
醒來,天色大暗了,他還在睡著,臉上蒼白得血色都不見了。
我輕輕翻身下床。他不知道幾宿沒睡了,睡得很不安穩,卻也沒有醒來。
接我的那個大太監在門外候著,看見我開門,一臉感激:「格格你可真有本事,萬歲爺終於喝水了,阿彌陀佛。」
我擺擺手:「諳達客氣了,把裡面的飯菜撤了,換點兒熱茶隨時候著。看萬歲爺快醒的時候,給煮點兒稀粥,他要不肯吃,再來叫我,我先回去了。」
「格格,奴才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候著吧,萬歲爺要緊。我自己回去。」
「這哪成。」他一擺手,身後上來一小太監,會意的把我抱起來,送回了景仁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