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此在景仁宮安了家,佟妃對我著實不錯,就是沒的懶覺睡比較痛苦,我必須每天早起和佟妃一起去慈寧宮問安。
我不知道這宮裡是怎麼說的,反正大家看到我在佟妃身邊的出現都沒有絲毫的異色,宮女太監們更是恭敬的一口一個格格。
孝莊太后說一不二,自打第一次對我嚴苛之後,現在對我還真沒二話,跟玄燁一個待遇,喊她「皇祖母」,她有了好的只要有玄燁的一份必定有我一份。每回見我都親親熱熱的,尤其我耐得住性子陪她唸經,她更是樂得有個安靜可愛的小「伴讀」。
我對經文不熟,在太后面前更不能表示自己能認很多字,所以都是待后妃請安過後,皇祖母先一邊教我認字一邊讀經,然後她開始唸經,我就在旁邊慢慢把教的經文背熟。
在慈寧宮,把順治的大小老婆認識了遍,奇怪的是,我居然從未見董鄂妃過來請過安。太后不提我自然也不敢問,只當不知道宮裡有這個人。順治也很少來,至少我進宮這半個月就沒見著。看來這對母子的罅隙還不是一般的大。
我已經能一字不落的背《心經》了,原來那天和那位大哥哥談論的果然是《心經》裡的話。現在《金剛經》能讀下來半本了。皇祖母直誇我認字快,於是一邊教漢字一邊就順帶著讓蘇茉兒姑姑開始教我滿文。
人家蒙學讀《詩經》《論語》,我開蒙讀佛經。佟妃在感念皇太后對我照顧有加的同時,也怕我一頭栽進佛門出不來了,這樣回家可怎麼跟佟家交代。所以午膳過後回景仁宮,她都放縱著我玩,我不玩她反而擔心。
奈何我不會玩,前輩子沒玩過,這輩子沒人陪我玩。玄燁曹寅都是要上學的,不是每天都能過來陪我,宮女太監們每天都有工作,所以無聊時候我就在自己房間發發呆練練字。玄燁給我找了幾本字帖讓我臨,其中自然有董其昌趙孟兆頁的字帖,我比較喜歡趙孟兆頁。我為了不讓曹寅有再次笑話我的機會,練得著實勤奮。
於是佟妃不放心的把下午的時間撥出來兩個時辰,開始教我彈琴。宮商角徵羽,很有意思,不過人小手指上力道不夠,為了撥動琴弦,練得很辛苦。
琴棋書畫想精通,果真實非易事。我這棋和畫,還未開始呢。
今天下午,佟妃說暫停學琴,讓我出去玩。
我不知道這紫禁城有什麼好玩的地方,琢磨著玄燁曹寅讀書的上書房不知何樣,就支退攏春,向上書房去了。
七拐八拐的,方方正正的皇宮因為太多門和道,依然把我給繞暈了。
不小心走到了上次放風箏的廣場附近,不知道還能不能遇見上次那個大哥哥。
「天心?是天心嗎?」溫文爾雅的聲音在身邊突兀的響起,我驚喜的回頭,果然看見上次的那個大哥哥。我上次並沒有看清他的臉,不過這樣淡然的氣質,除了他還能有誰啊。
「大哥哥,我還在想能不能在這裡再看見你呢。」我拉著大哥哥在我身前蹲下給我細細看看。在宮裡生活了,自然多一個朋友最好。「沒想到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呀。」
他順著我的手蹲了下來,一張儒雅秀骨的白淨臉,那樣的眉眼讓我有莫名的熟悉感,我沒有想過他該是什麼樣兒的,現在看著就覺得他原本就該長這樣,看得心裡舒服的。
「這麼聰明可愛的小姐,我怎麼會忘記呢。」他笑起來淡淡的,很好看,隱隱含著一股人上人的氣勢,讓他淡然的氣質猶如人中龍鳳般耀眼。
我拎著裙裾,做了一個優雅的淑女謝恩姿勢:「謝謝大哥哥誇獎。」
他一愣,笑得愈發好看了。「我還以為不會有機會再看到你了呢。」
「不會的,我以後呀就住在宮裡了,可以常常有空來看你。」
他思索了一會兒,似乎恍然大悟:「哦,你就是那個新來的格格。住景仁宮那個?」
「嗯。姨娘讓我進宮陪陪表哥的,不過表哥每天都要讀書打布庫,也沒人陪我。」
「到我那裡去坐坐,好不好?」
他站起來,牽著我的手,向附近的大屋子走過去:「那你每天不是很沒勁?」
「不會呀,我上午跟著皇祖母認字唸經,跟著蘇茉兒姑姑學滿文,下午姨娘教我學琴,晚上練字,可忙了。」我每天晚上睡得跟死豬似的就是最好的證明,因此碧綠還跟攏春說我這個格格照顧起來實在太不費心了。
「天心會這麼多東西了?」
「嗯,我已經會背《心經》和《金剛經》了。不過剛開始學彈琴,還不成調兒呢。」跟著他蹦蹦跳跳的上台階,這位大哥哥住的房子可真大,不過擺設卻意外的簡單,只有一些蒲團和經文,以及必備的生活用品。一幅大大的禪字掛在顯眼的正堂,兩旁寫著「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果然是個佛性之人。
屋裡熏著很好聞的檀香,難怪他身上會有很好聞的香味,比我喜歡的桂花香都好聞。
「大哥哥你也會彈琴?」我看見屋內也擺放著一把古琴,好奇的問道。這古人真是好雅興,不論男女,都愛來點高雅藝術陶冶情操。
他走過來隨手撥了幾根琴弦,音樂就隨即在屋裡散開來:「會,不過許久不彈,生疏了。」
細看,琴上果然蒙著一層薄灰。我掏出手帕,把琴上的薄塵細心的擦去。
「天心心疼這琴?」
「說到底,俗事關乎的是人心,與琴何干。」 不知為何,他就是能看懂我的所思所想。而我,在他面前就覺得自在,是孩子,又不是孩子。
見我吐露如此不似孩子之言,他果然不詫異,反倒認真的思索我說的話:「天心所思確非凡響。」
門吱呀一響,兩人抬頭,只見一個大和尚走了進來,看見我的存在大為驚異:「你是何人,此地豈容你擅闖?」
聽得這話,讓我大為皺眉,這是和尚該有的平淡心性嗎?倒像是被人探到不欲為人接近的心事而惱羞成怒的樣子。再看,這個大和尚印堂開闊,面帶紅光,雙目炯炯有神,身材高大,體魄健壯,連脖子都比別人的粗。世人估計要說這和尚有貴相,可在我看來,壓根就是一甲亢。
大哥哥對其非常禮待,站起來對其鞠躬道「阿彌陀佛,大師勿怪,是我帶她進來的。莫看她人小,對佛也是頗有感悟,足讓我引為知己。」
大和尚冷哼一聲,一副看我不滿意的樣子,大哥哥在這居然還敢對我語帶譏諷:「哦,施主小小年紀也參禪悟道?」
我不想和甲亢的和尚多說,逕自對大哥哥念了聲阿彌陀佛:「大哥哥既然不方便說話,天心就先走了,改日再來拜訪。」
大哥哥很好脾氣:「以後天心有事就按這樣的時辰,在方纔的地方站著,我若在必定來會你,可好?」
真夠誠心的,我信他:「好,大哥哥再見。」
自己打開門,正要跨出去,回頭再次鄙視一眼大和尚:「拈花有意風中去,微笑無語須菩提。唸唸有生滅四相,彈指剎間幾輪迴。大師,有些事何必執著。執著了也不定就是好事。」
說完,也不管大師如何想,關上門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