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廳裡誘惑的燈光不停的閃爍,江浩的意識忽而陷入了真空,身體仿如一滴柔弱的水珠順著冰涼的牆壁淒然滑落,蜷縮在密不透風的人群腳下。
瘦削的脊背不停的瑟縮,痛苦地抱著腦袋,溫熱的淚水濕潤了濃密的睫毛,心底泛著濃濃地苦澀:他很想走過去跟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打個招呼,可現實中他不能那麼做。獄中的那段過往對於金勝可能無所謂,可對於他就不一樣了。在那段悖逆人倫關系中,金勝始終是強勢的主導者,在某種情況下,對方甚至可以把那個作為炫耀的資本,就象古代的帝王玩男寵,就象達官貴人嫖戲子。而他這樣被當作“女人”的承受者只能將那段曾經當作噩夢。
可他還是忍不住自己的沖動,不時地抬起頭望著正與倪紅蓮卿卿我我的男人。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強者如今依舊是強者,而懦弱的他依舊很落魄。
他要過去嗎?
他要過去嗎?
他要過去嗎……
八年三個月零十一天沒有見過面了,那個叫金勝的男人耗盡了他所有的感情。兩年多的灰暗歲月,他拋下了所有的人性尊嚴,將一顆最赤誠的心給了他。分別之後,他再也沒有能力去愛了……
虛弱地站起身,整個視野跟隨著晃動的身體旋轉,跌跌撞撞地下了樓,任凜冽地北風撕咬著他的臉,他的手。只當喝醉了吧,只當眼花了吧,他和他再不會有任何交集了。
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感情是愛嗎?也許那不能叫做愛情,可他肯定那是一種比男女之間的情愛更加濃烈的東西。見鬼!天底下那麼多的女人他不愛,怎麼偏偏喜歡這個男人啊!
點燃一根香煙,微弱的紅光便是這暗夜裡唯一的一點溫暖,烈風拂過,吹散了他頹然吐出的煙圈。不停地說服自己想想別的事情,思緒卻依舊徘徊在十年前……
清晨,他醒了,准確的說是整夜沒有睡過。後 庭的痛感酸漲,深入,始終在蔓延,他強忍著,將嘴唇都咬出破了。只有他一個人趴在號裡,其他人都出工了。他能這樣安穩的躺著,大概是昨夜那個強暴了他的“活閻王”幫他告假了。他什麼都想過,可惜監獄裡連個刀片,連把剪子都找不到,一頭在牆上撞死,他仿佛還沒有那個勇氣。他這輩子就這樣烙上了屈辱二字,他被一個男人給干了!
金勝回來的時候,他無奈地蒙上腦袋裝睡。他害怕,害怕那家伙又生出什麼見鬼的想法。在那樣的環境下,他無力拒絕他,他要是不順從對方的心思,在這個號裡就待不下去了。
那個男人輕輕掀開他的被角,注視著他的那雙眼讓他恐懼。嘴角掛著三分輕蔑,七分嘲弄,久久地望著他。忽而湊近他耳邊問到:“谷子,第一次?”
他略顯尷尬地點了點頭,沒有講話。
對方滿意地撫過他的臉蛋,繼續說到,“我也是,下次會輕點。”
下次?他一臉倉皇地望著對方,不停地問自己:他要再跟政府申請換個牢房嗎?
金勝敏銳地猜出了他的想法,邪氣地一笑,輕聲安撫道:“去哪兒都一樣,每個號裡都有我這樣的老光棍,你想清楚,我不勉強你。”
從此,他屬於他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干偷雞摸狗的勾當。更見鬼的是,他居然漸漸在這種被動的姿勢下產生了不同尋常的快感。不得不折服,人是靠肉 體感知的動物。漸漸的,他以屈辱地姿勢被對方扒跨在身上的時候,居然象個風 騷的娘們兒似的放肆呻 吟著……
思緒因情欲的波動驟然斷開,江浩扔掉手中的煙頭,發覺自己的下 身居然漲漲的。該死!他天生賤種,這種迫切的需要已經很久沒有過了。壓抑著體內雀躍的欲望,仰天嘲笑自己,憋死吧,這輩子再不會有那樣的機會了!他懷念舊情的時候,那家伙的懷裡居然抱著他的老婆。殘酷的現實證明,他和金勝是不一樣的。他是因為愛著對方才給予,而金勝只當他是迫不得已時的洩欲工具,那家伙大概從來就沒有真正喜歡過自己。
下身滿漲的情欲始終難以壓抑,江浩急於找個地方自己解決自己。他完全可以去澡堂歌廳隨便花幾個小錢找個“野雞”,可他此時情願沉浸在過往的回憶裡。
記憶中,兩個男人全身赤裸,仿佛兩條熱戀的魚,用情人般地眼神凝望著彼此。那雙手溫柔地撫過他每一寸肌膚,從背後用力地刺穿他躁熱的身體……
一陣劇烈的戰栗,江浩猛然驚醒,高昂的分身剎那間崩射出濕粘的液體。好委屈,他居然在深夜裡一個無人問津的牆角將自己交給了回憶。
灰色的記憶斷斷續續,始終徘徊在腦海裡揮之不去,演義著一段終生難忘的甜蜜……
兩人雖然有了親密關系,金勝的話卻依舊很少,少到對他帶搭不理。而前提是金勝曾說:“男人之間的游戲需要兩人保持適當的距離,若是太了解了,反而沒法再玩下去。”
對方說那話的時候,他不停揣測著話裡的深意。莫非是說他已經玩膩了,不願再繼續下去?心中忐忑不安,比面臨男友變心的小女孩還失落,跟在他屁股後面一個勁的追問:“我們……我們還不是很了解對方吧?”
金勝溫柔地笑笑,用力將他抵在牆上,伸手撫摩著他的下身,沒再說什麼。
兩個男人之間的感情是不用說的。該做的,都在為對方默默地做。他成了金勝的“谷子”不久,就換了工作。不必在面對那些鏟不完的煤山,在大路上隨便撿撿石頭,一整天就混過去了。同號的那些家伙都拿他當祖宗一樣供著,家人探視帶來的吃喝也再沒被人扣下過。
他的生活從此變得很美好,被人愛著,有吃有喝有抽的。某次溫存過後,金勝吻過他的額頭說:“谷子,你知道嗎?男人對谷子的感情讓女人看了會嫉妒,比對女人要強烈得多。”
對方說的不錯,他切實體會到了金勝真摯的給予。有了好東西他從不捨得吃,偷偷藏起來給他留著。他要是有個大病小情,那家伙衣不解帶地整夜守著。更要命的是,谷子比女朋友更私密,別說是讓別人碰一下,就是看一眼都不允許。大概是他長像清秀,當初隔壁號的老光棍多看了他兩眼,金勝二話沒說,沖上去就把那家伙打得鼻口穿血,滿地找牙。結果被關了一個星期“小黑屋”,出來的時候幾乎走不了路。
監獄的“小黑屋”不是部隊的禁閉,是讓人望而生畏的地方。地方很小,只有煙頭大的一盞亮光。站不直也蹲不下,只能保持一個姿勢半蹲在裡面。可金勝天生骨頭硬,明知是這個結果還是要打那一架。因為這個男人,他十八年來頭一次有了安全感。就是因為這一架,他把一顆心都給了他,
此後,他漸漸發覺了自己的變化,他看那家伙時的眼神居然越來越象娘們兒了。他會跟他撒嬌,仿佛是青春期的小女孩,歪著腦袋對著他扭捏的搖晃。每逢完事之後,金勝總會很體貼地端著水盆,拿來毛巾叫他起來擦擦,他總是先抱住他的脖子吻過他的臉頰。
可兩年時間一轉眼就過去了,對方刑滿釋放之後,再也沒有聯絡過他。這便是“谷子”最終的下場,出獄後一定要將對方遺忘。在那個特定環境下產生的畸形戀情絕對不可以帶到社會上。
對方出獄前的那晚,兩人一夜纏綿,除了兩句祝福的話什麼都沒有了。說什麼啊?那便是終點,他只能當那個家伙從沒在他的生命裡出現。他捨不得,金勝走出牢房的時候,他忍不住哭了。對方哪怕回頭看看他也好,可惜,求不得……
淚水再次漾出了眼眶,一剎那被北風吹涼,淒然落下,冷冰冰地掛在下巴上。江浩抬起雙手用力按了按眼眶。視線模糊,無精打采的街燈隨之泛起一片燦爛的金光。原路折回的腳步由急促變得輕緩,由輕緩又變得急促,最終在D廳的大門外緩緩停住。他說服不了自己就此離開,但願此時那個家伙還在。
再次進入D廳的時候,舞台上正表演著熱辣綜藝節目。吧台上的一雙人兒早已不見了蹤影,不知是不是已經離開舞廳。江浩仿佛剛剛意識到,金勝懷裡的女人是他老婆。見鬼!他老婆被人上 了,他居然漠不關心,心裡單單只裝著那個家伙。目光在雜亂的人群中搜索,良久,良久,整個場子都找遍了。無奈地搖了搖頭:大概,已經走了……
無可奈何,放棄了。忽然注意到內 褲裡濕濕粘粘的,嘲諷地輕哼出聲,昂首挺胸,大步向洗手間的方向邁進。
廁所裡很安靜,只聽到沙沙的流水聲。江浩望著鏡子裡紅腫的眼睛,目前自己的樣子有些不成人型。他還是那樣懦弱,有幾個男人會向他這樣三天兩頭的哭一場。什麼性格?跟娘們似的!難怪老婆動不動就跟人跑了,他一輩子也就這麼窩囊了。轉身進了廁所的隔斷,打算將內褲上的穢物打掃干淨。
不久,一陣穩健的腳步聲停留在隔斷外,盥洗台上再次響起了流水聲。江浩扯了張紙巾隨便擦了一下,系好腰帶,推開隔斷的門,意外地望見那襲挺拔的背影,一時間激動地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