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遭,飯桌上精美容器裡的殘羹冷炙足夠打包回家吃一整天。臉色微紅的男人們懶散而放肆地聊著天。女人各自忙活著自己的事情,有的補妝,有的點煙,有的數錢。
身材矮胖的美眉終於吃掉了她要的整條石斑,抹了抹嘴巴誇張地說到:「房間裡自帶廁所的包房我還是第一次來,呵呵,說什麼也得進去糟蹋一下!」
「大的,小的?你進去了,別人還怎麼用啊?」坐在倪紅蓮身邊的瘦高美眉熟落地調侃著。
「沒人用過的,咱才用嘛,被人用過就沒有玷污它的快感了!」天底下的男人對於女人大概也是這種齷齪的想法。
桌上的人們隨即發出一陣輕狂的笑聲,彷彿都很認可這個妹妹的想法。三分鐘之後,胖妹從洗手間裡出來的片刻,滿座賓朋再次爆發出哄堂大笑。只見她將整條的衛生紙披在肩膀上,妖嬈扭動著身體,一臉陶醉的表情,彷彿扯著雞毛跳艷舞的模樣。
微醺的倪紅蓮靠在金勝懷裡忍不住笑出了聲,果然是「你有張良記,我有過牆梯」,混跡在男人堆裡的女人們除了長得可愛之外,都各有個的長處,各有個的高招。對方這個類型屬於酒席上的開心果,缺了她大家就熱鬧不起來了。這個品種臉蛋不一定要多漂亮,但鬼主義一定比別人多,說起來也是很討喜的類型。
美眉擺出一個極其做作的「芙蓉」POSE,拿腔拿調地嬌聲說道:「吃多了,減減肥,大家贊不贊成吃完了飯去D吧跳跳舞呢?」
桌上的男人們一個勁點頭,癡傻的笑容彷彿被催眠了,夜生活地高額消費輕易被這個乖滑的小美女賺到了。
金勝看了看表,時間已接近了九點鐘,說了聲抱歉,起身進了廁所。大個兒終於逮到機會跟倪紅蓮搭幾句話了:「行啊,隨便一個姿勢就把我老弟搞定了!你們兩口子最近財運不錯,耗子今兒個在我哪兒耍得可順了,贏了不少呢!」
「夠給你打饑荒嗎?」倪紅蓮不屑地瞥了對方一眼,冷冷地嘟囔了一句。一輸輸件褂子,一贏贏雙襪子,有個屁用! 贏了錢就對酒當歌,一通亂花。輸了就在「紅」上掛著帳。賭博的人都一樣,贏錢的時候哪能想起當初輸了多少啊?
坐在包間裡喝了壺菊花茶,一干人等九點半準時出發,直奔D城最大的迪士高廣場。狂歡舞會還沒開始,音響裡放著流行的浪漫情歌。全封閉的包房內坐滿了人,只剩下擺著888消費的半封閉卡坐。
人很多,氣氛亂哄哄的,舞池裡空無一人,只看到衣著暴露的鋼管女郎在大老遠的吧檯裡放蕩地搖晃著。一份芝華士套餐正好滿足卡座的最低消費,卡座裡的八名男女自覺自願地成雙配對。不知是喝多了酒,還是環境的原因,金勝比晚飯時放肆了許多,斜依在沙發上,微瞇雙眼,低頭在懷中佳人誘惑的紅唇輕吮著。
倪紅蓮抱著對方的脖子旁若無人地迎合,趁著喘息的機會,斷斷續續地說:「哥……我越來越搞不清……你到底是什麼樣的……這不像你的作風……太放肆了!」
「見過變色龍嗎?跟周圍的環境保持一致的顏色。似我非我,便是真我。」他望著她狐媚的醉眼,一臉地高深莫測,「譬如在天體浴場,別人都光著,你穿著衣服走進去,肯定被人當作怪物!這兒是火坑,是扮清高的地方嗎?有詩云:莫裝B,裝B遭雷劈!莫裝純,裝純遭人輪!聽我的,隨大流,準沒錯!」
「你是什麼變的?算好人還是壞人呢?」倪紅蓮很服氣地上下打量著對方。
「佛曰:人無善惡,善惡存乎爾心。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他氣定神閒地度化她。
「哪兒來的和尚啊?當心遭雷劈啊!」在火坑裡談佛法還不算裝B嗎?不過那些話到是很有道理。每個人都是善與惡的綜合體。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
十點左右,震耳的D曲響起,舞池裡頃刻堆滿了人,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大個兒帶著朋友們衝進了舞池,卡坐上只剩下金勝和紅蓮兩個。金勝揚起甜膩的笑容,在她耳邊輕聲呢喃:「妞兒,去那邊的吧檯坐坐?」
「坐那麼近幹嘛?想鑽進那個跳鋼管的裙子底下?」媚眼一瞟,輕蔑地睨著他。
「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我就算好色也不至於扒著人家裙子看。現在網上什麼玩意沒有啊?都是重口味的!」說著話用力將她拽了起來。事實上,除了必要的應酬,他並不常來這種地方,去吧檯看看花式調酒,也不失為一種愜意的享受。
二人宛如情侶一般,手拉著手在昏暗而嘈雜地環境裡行走。擠過數不清的小酒桌,步履艱難地向著明亮的吧檯挺進。
坐在一大群狐朋狗友中間的江浩剛放下酒瓶,就被遠處走來的看不清模樣的女子抓住了眼光:那個……是他家紅蓮嗎?
用力揉了揉迷離的醉眼,使勁地張大眼睛眺望。一定是他老婆,不會錯!可牽著她手的那個男人又是誰?是大個兒說的那個朋友嗎?
緩緩站起身,穿過人群閃爍的縫隙想要追上去看個究竟。王八旦,上他老婆!不狠狠敲他一筆才怪呢!
吧檯前曖昧的頂燈照亮了金勝的臉龐,江浩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猛然停下腳步。
天啊,金勝!
見鬼了,怎麼會是他?腦袋裡一片空白,仿如電視屏幕上出現的雪花,眼中似有淚光閃爍,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卻。倉皇之中,將自己隱藏在立柱邊的黑暗之中,彷彿受驚的小獸,剎那間喪失了安全感。
真的是金勝!真的是他!那個曾經霸佔了他的男人,居然搞上了他老婆?天殺的!心中五味俱全,仿如打翻了調味盒。十年來,他一直惦念著他,對方已全然把他忘了嗎?
雙手顫抖著點燃一根香煙,騰起的煙霧藉著燈光呈現出絢爛的顏色。靠在轉角處冰冷的牆壁上,身體控制不住的瑟縮。往事悠悠,一如滿是劃痕的黑白膠片在空洞的腦海中放映著……
十八歲那年,他因盜竊罪被判入獄三年。
說來委屈,那一年,姐姐病得很重,一連幾天沒有胃口吃飯。他忽然聽到姐姐小聲念叨「要是有個罐頭吃就好了」。因為之前支付了一筆沉重的醫藥費,家裡再也拿不出一分錢了。他心一橫,鍬了生活區小賣鋪的門,偷了兩瓶橘子罐頭。
從此,他成了小偷,不久就被送進了監獄的高牆。可他天生就不是亡命徒,個性還略有些窩囊。自從進了牢房,整天被同號的人欺負。實在受不了了,只能報告政府要求換個牢房。當他端著盆子進入新號,第一眼就看見了金勝。
監獄的牢房里長期以來形成了三個等級:上堂,中堂和下堂。上堂相當於大哥級,被約定俗成地稱做大油。基本上沒什麼事情可做,整天靠在床上發號施令就行了。「中堂」是打手級,被稱做中油,負責執行上堂的命令。而「下堂」就是他們這種要實手沒實手,要骨頭沒骨頭的。除了認人打罵,吃飯都得蹲到靠牆角的地下。
各個號裡的上堂基本都掛著公職,擔任著各個大隊或者中隊的「執行員」。除了政府,監獄裡他們最大,別人的一舉一動都得看他們眼色。他入獄時,金勝已經蹲了六年了,是大隊執行員,基本可以算是「監獄一霸」,除了在大隊圖書館整理整理書架,沒什麼重活給他。
他從一進號,就害怕那傢伙。對方成天難得說一句話,看誰不順眼上手就打。監獄裡也有福利,發個罐頭什麼的。可東西一進號就被上堂和中堂扣下了。那個地方沒理可講,誰的拳頭大誰就說了算,有本事打翻上堂,你就是老大。跟金勝關在一起就比較倒霉,彷彿從沒有人敢招惹他。那傢伙不怕關「小黑屋」,碰見找茬的往死裡打。
某天放風的時間,他因為私藏了家人探視帶來的吃喝剛被幾個中堂一頓海扁。滿心委屈無處訴苦,一個人蹲在牢房哇哇大哭。
誰料到金勝就在此時進了牢房,看他的眼神活像是看見了怪物。兩人雖關在同一個號裡,私底下卻沒說過一句話。對方一言未發,打開儲物箱將家人帶給他的東西丟在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臉蛋出門放風去了。
被金勝一拍,他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對方是對他有意思嗎?進來個把月,他親眼目睹了監獄裡的老犯人「打穀子」。老天啊,那樣的事情不會發生在他身上吧?他承認自己長得娘了一點,可那傢伙不會真的看上了他的屁股吧?
一想起來就害怕!一直有意迴避對方。誰知那傢伙居然有意將他的舖位安排在他身旁,儼然是在向同號宣佈,他是他金勝的私有財產。
就在當晚,他被那個跟自己同樣性別的傢伙殘暴地強姦了。同號的其他人十分配合地將身體轉向另外的一邊,全然不理會他奮力而無助地掙扎。那個男人就這樣佔有了他,而當時他並不知道對方名叫金勝,只知道他獄服胸口的一排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