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勝低著頭,專心致志地洗著手,餘光下意識地掃過面前寬大的鏡子,藉著昏暗的燈光,發現身後站著個男人。半分鐘過去了,那個被他忽略掉的人影始終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他警覺的眼光不禁再次爬上鏡面。
驚恐!
豁然轉身,盯著那張過於俊秀的臉。浩……是浩?
四目相對,江浩忍不住吞了口吐沫,心跳加快,傻傻地望著對方不知該說什麼。自己該不該叫他?是否該裝作沒看到他呢?
心底的秘密衝破重重的枷鎖自金勝腦海裡閃過,丟失了劇情,沒有了對白,只剩下一些穢亂不堪的細節。兩俱交疊的身軀,女人般嫵媚的眼神,糾纏地舌尖,交握的手指,用力地挺入,迫切地呻吟……
該死的!
倉皇關閉了混亂的回憶,忽而揚起一抹自在的淺笑,淡淡地說:「巧,在這兒碰上了。」
「巧。」江浩靦腆地瞄了對方一眼,低著頭回應。
金勝想不出該說些什麼,嘴唇動了動,沉默半晌才甭出一句:「多少年不見,還好嗎?」
「好……不錯。八年三個月零十一天。」他又一次舉眉瞥了他一眼,不知自己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呵呵,」金勝輕笑出聲,走上前去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說,「保重,先走了!」如八年前去時一樣,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八年三個月零十一天,幹嘛記得那麼清楚,難道還忘不了他嗎?長長歎了口氣,急於逃離尷尬的處境。居然這麼巧,心裡一時感覺怪怪的。疾步回到卡座,身後像跟了鬼似的。一把拉起倪紅蓮,隨便跟大個兒打了個招呼就急急忙忙地告辭了。
「哥,怎麼了?」倪紅蓮敏銳地察覺到對方強烈的情緒波動,邊走邊問。
「見鬼了!回酒店再說。」只覺得心裡沒著沒落,不禁將她摟得更緊了。
兩人之間那份親密被隱藏在身後的江浩收於眼底,眉心糾結,被深深的痛苦佔據著。對於那個男人他有份不捨,可對方居然抱著他的老婆。而對那個女人,他羨慕,嫉妒,更多的是埋怨。她是他老婆,搞上誰不好?怎麼偏偏搞上這個男人呢?
眼看著兩個人上了車,江浩一直尾隨其後,乘坐的出租車跟著前面的車子行駛了一公里,他忽然改變主意了:「師傅,調頭吧……」沒有意義了,人家是正常的男人,是他變態了!
回到酒店,金勝一進房門就急切地點了支煙,狠狠吸了一口,依舊難以平復混亂的情緒。靠在沙發上,望著剛剛掛起大衣的倪紅蓮伸出一支臂膀,疲憊無力地呢喃著:「妞兒,抱抱我……我受刺激了!」
倪紅蓮溫柔地環住他的腰身,揚起下巴問到:「哥,怎麼了?說!」
金勝閉起雙眼,用力將她柔弱的身體壓在懷裡,吐著煙霧輕歎到:「剛剛……在洗手間裡碰到了一個人,心裡忽然亂七八糟的。」
「什麼人?怎麼了?」她微微皺緊眉頭,緊張地追問。
「說了你可不許笑話我。除了你,我沒法跟第二個人說。我碰到了我以前的『谷子』,唉……太尷尬了!」他伏身在煙灰缸裡按滅了煙,無奈地搖了搖頭。
「碰到了又怎麼樣?還有什麼想法不成?要是沒想法,他跟一個普通朋友根本就沒什麼兩樣!」直覺這傢伙對於那段不光彩的過去依然耿耿於懷。心中隱隱認定,他始終放不下對方。
「想法,不會吧?我覺得自己目前還算正常,對於男人……算了吧!」他給出的答案有些閃爍,自己都聽出話裡的心虛了。他到底在想什麼?瘋了嗎?
「你很喜歡他?」倪紅蓮覺得自己問得是屁話,男人跟男人,可能嗎?
「呵呵……當初是吧。」他十二分坦白,全然沒有隱瞞她。他跟浩不可能,跟她也不可能,只當遇到個紅顏知己,隨便聊幾句。
倪紅蓮被金勝的回答嚇了一大跳:「老天哪,不會吧?」
「你大概不會明白,在有了你之前,我心裡只有他。」他挑起嘴角,再次點燃一根煙,彷彿在講述關於別人的笑話。
她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雙臂環住自己,起身坐在沙發扶手上:「男人愛上男人,說實在的,我很感興趣。」
他並沒有注意到她怪異的神色,以飽經風霜的口氣幽幽地說:「說了你也不懂,沒在那樣的環境裡待過,你根本無法理解。打個比方,就像是飲鴆止渴。一個人快要渴死了,明知道眼前是杯毒藥還是要喝。終極的快 感,明白嗎?」他半死不活地仰在靠背上,嘴上戳著煙,頹然解釋著。
「是快 感,還是愛情?」她拔下他嘴上的煙,叼在自己嘴上。
「有區別嗎?我以為沒什麼兩樣!不然怎麼叫『做 愛』呢?」他半瞇著雙眼,邪媚的目光掃過她淡漠的臉龐。
「牲口!」她白了他一眼,果斷地給出評價。
「紅蓮……」體內醞釀的情 欲如海浪般一波推疊著一波,大概是因為腦袋裡閃過的畫面太SE情了。他猛然扯過她的身體,順勢將她壓制在大腿上。
「哥,明早你就要走了,我沒情緒。」她曾經以為最後的夜晚她會放縱的給予,聊了幾句,她忽然沒有了心情。
「被我影響了情緒?還是覺得很噁心?」他嘴上淡淡地抱怨,卻在心裡不停地鄙視自己。
「不是。」她的話背叛了她的心。
「騙我!」他知道她怎麼想的,「我那時候告訴過你,你怎麼不介意?是不是太小了,還不懂得介意?」
「不是你想的那樣!過去的事情,介意有什麼用?我只是很意外,你竟然承認那是愛情。」她以為那種關係只是為了應付生理需要,跟愛毫無關係。一個男人愛著另一個男人,太讓人反胃了。
「你也說了,過去的事情無法改變。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好了。我金勝做事向來有自己的原則,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全心對他,有了你之後全心對你。現在一個人,只要對得起自己!」他猛然推開她的身體,闊步向臥房走去。他當她是知己,以為她不會介意,跟她說這些,根本是在作踐自己。
「哥!」她看出對方竭力壓抑著火氣,緊跟幾步追進房裡。金勝正靠在床上,默默擺弄著他的手機。電話接通後,揚起笑容說到:「靜山,在幹嘛?提醒司機提前加油,明天一早就走!」
他是在跟她賭氣嗎?厭倦她就明說好了!倪紅蓮轉身回到客廳,拿起皮包,抱著衣服就往外走。正在穿鞋子的功夫,他猛然從背後抱住她,暴躁地低吼:「說走就走,問過我嗎?我怎麼得罪你了,你這樣對我?我當你是知己才跟你說掏心窩子的話,你一句『沒情緒』太傷我心了!」
「放開……」她用力地扭打,一回身失手給了他一嘴巴。自知理虧膽怯地怔在原地,既而抬起手摸了摸他被打的臉頰。
「夠了吧!我不攔你,走吧!」他猛地推開她的手,惱怒的大吼一聲。他長這麼大還沒人這麼打過他,她有什麼資格這樣對他,她以為他欠了她,她就能這麼放肆嗎?
倪紅蓮有些後悔,真要離開的時候,居然捨不得他。無論什麼原因,她都不該動手,好容易說服自己走上前去碰了碰他的指頭。誰料他卻毫不猶豫的躲開,彷彿逃避瘟疫似的。心重重地摔在地上,支離破碎!無奈,尷尬地轉身向外走。
他怨恨自己居然妥協了,一把抓住她纖細的手腕。她試圖擺脫,他卻抓得更緊,既而用力將她拉進懷裡。
她過剩的眼淚滂湃而下,嗚嗚地哭濕了他的肩膀。一邊絮絮叨叨地懺悔,一邊捶打著他的胸膛:「我不是故意的……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行了!換別人還想活著出去嗎?這巴掌我記著,欠我的,還我!」對於她,他感到無可奈何,捨不得她走才是真的。委屈就委屈點吧,純爺們跟女人一般見識嗎?
「哥,你走了,我會想你。」她眼睛紅紅的,靠在他肩膀上抽泣著。
「說什麼呢!」他伸手捏著她的鼻尖,淡淡一笑:「有空網上聊。我彷彿問過你的QQ號碼。」
「血罌粟,你來『D城熱線』找我吧。」QQ是固定的等待,而聊天室是隨緣的邂逅。她在的時候,他或許不在;他來的時候,她或許剛走。
「聊天室?好吧,有空聯絡。」萬分之一的機緣,還有碰面的機會嗎?
「我留著你的電話,但願你不會換號碼。哥,記住了,我打電話的時候,一定是要你救命的。」她不能再騷擾他的生活,他三十四了,該成家了。他會娶那個靜雲嗎?腦袋裡不由自主的冒出這樣的想法。
難得她能為他著想,她沒有讓他失望。他一度很擔心她會像妖嬈地籐蔓一樣攀附在他的身上。將心比心,他答應她的事情一定要兌現。因為她不貪,他情願給她,「紅蓮,」從錢包裡掏出張信用卡遞給她,「這卡是我的名,密碼是你的生日。「
「我的生日?」她滿心疑惑,莫非他是專程為她辦的卡?
「我所有的帳戶都是同樣的密碼。」她還不明白嗎?他離開了八年,一刻都沒有忘記過她。
倪紅蓮狠狠地咬著嘴唇,鼻子裡發出顫抖地哭聲。他惦念了她八年,那張卡上有多少錢已經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