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著車子後排的椅背,昏黃的街燈映照著風塵刻畫的小臉。倪紅蓮只有二十四歲,心已經老去……
明亮的唇彩粘在夾在指端的煙蒂上,蔻丹上的亮油在暗夜裡閃著誘惑的光芒。神色倦淡,美睫纖長,煙幕圍繞的小臉有動人心魄的力量。
外表的浮華遮不住內心的失落。為了一輛車,她把自己賣了,月光是屠殺她的鋼刀,她覺得自己宛如等待祭祀的羔羊。她不由幻想著,自己將被某雙陌生而殘暴的髒手猥褻地扒光衣裳……
內心密佈著恐懼的陰雲,狠狠擠熄了煙,伸展開蜷縮的身體,用力踹了司機的靠背一腳:「前面那個,我值一輛夏利車嗎?是你有毛病,還是等我過去的那個男的有毛病?」
大個兒呵呵一笑,掃了眼後視鏡裡的美女說到:「我朋友在D城待不了幾天,一定把人給咱們照顧好。主要是我這哥哥毛病多,不**,物色一個像你這麼漂亮的良家婦女也挺不容易的!」
「你就是給他找個『雛』也花不了四萬,幹嘛偏偏看上我?」倪紅蓮一臉玩世不恭,淡淡的說笑著。
「我這哥哥信佛,惟恐把人家小女女害了。他根本就不明白,那些丫頭是自願的。這年頭誰不願意找個財大氣粗的,當不上二奶三奶,一把一過也不錯!」
「呦,還挺有覺悟的。怕害了那些小女女,就來折磨我們這些『二老闆』嗎?他要是真信佛就該把他那『禍根』給閹了。留著那玩意成不了佛!」信佛?八成是哄著自己玩的!天上掉下塊大石頭砸死十個,九個信佛,虧心事做多了,裝裝樣子罷了。大廟裡的香火旺盛,越有錢的越信佛,難不成佛祖只保佑富人嗎?
「我還以為他有生理缺陷呢!瞎子,瘸子,再不然有個花柳,愛滋,淋病梅毒什麼的。」她望著窗外寥落的人影信口胡說。
「沒毛病!到是另有個原因。我一直挺喜歡你,想跟你交個朋友。」
「朋友妻,不可欺,一下兩下沒問題!呵呵,你想泡我?」她把男人看透了,一路貨色,有倆糟錢燒的!
「等這哥哥走了,我請你吃飯。地方你隨便挑,完了聯繫我。」那四萬塊不是那麼好掙的,他又不是白癡,早盤算好了。
「牲口!」倪紅蓮狠狠白了對方一眼,半真半假地咒罵著。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她覺得自己就像躺在菜板上的活魚任人宰割。只為一輛車,值得嗎?只可惜現實是殘酷的,有了那輛車她才有三餐溫飽的生活。店已經沒了,她還指望那車過日子呢!
廣本在某知名酒店門前的停車場緩緩停了下來。大個兒將房卡遞到她手裡,不放心地安頓到:「房卡拿好,千萬把人給咱們陪好了!」
她接過房卡,隨意瞄了一眼,把著車門應了一聲:「少廢話,快滾吧!」啪的一聲摔上車門,夾著小包走進奢華而明亮的旋轉門……
夜深了,電梯裡格外明亮,年輕而誘惑的面孔扭曲在四下的鏡面上。她靠在一面牆壁上掙扎著,不甘墮落,卻已然墮落了。
丁冬一聲,五層,門開了。燈光氤氳,艷麗的干花在牆壁上的工藝閣裡張揚著誘人的春色。那是沒有靈魂的顏色,刻意的美麗下蘊藏著死亡的痛苦與無奈,心已經乾枯了。
房卡一晃,滴的一聲綠燈閃亮。推開門的片刻,她開始後悔了。眼前的黑暗讓她恐懼,她知道有一個魔鬼正等在那裡。想要插入房卡接通電源,卻又惟恐丟失了濃重而昏暗的保護色。猶豫片刻,依然將房卡拿在手裡……
房內的男人醒著,隨意掃過廊燈映照下的妙曼剪影。女人隨手掩蔽了房門,一襲妖嬈的曲線沉淪在寂靜的黑暗之中。
金勝伸手想要按亮燈,卻發現房間的電源依然沒有接通。這個女人怎麼想的,是怕被人認出來嗎?他沒有忘記她是個「良家婦女」,也許,她有她的苦衷。
黑暗中悉悉娑娑的聲音刺激著他越發敏銳的聽覺。她,是在脫衣服嗎?太直率了,太坦白了,他接受不了全然沒有過程。
剛要講話,女人溫熱的身子已貼在他懷中,舌尖果斷地穿過他的唇,恣意地誘惑。倪紅蓮絲毫不覺得享受,心裡暗暗對自己說:感謝這片密不透風的夜色,她看不見懷中男人的臉,這樣就不會那麼噁心了。
她柔軟而滾燙的唇征服他了,他放棄了抵抗,腦袋裡一片空白,被她按倒在彈性十足的大床上。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過程,兩俱似曾相識的身體迅速溶為一體。他一個翻身將她按在身下,她嬌呼出聲,他的心猛然揪痛。
不會,不會的,他太敏感了!大概是因為人在D城……
「怎麼不動了?」她發覺他心不在焉短暫地停了片刻,雙唇貼在他耳邊嬌軟的呢喃著。這個男人不錯,是她中意的類型。她的雙手在他堅實的胸口上摸索,寬闊,溫暖,她夢寐以求的安全感。
不是!他終於放心了,他從沒掌握過如此美妙的身體。曾經那個小丫頭的身影被澎湃的慾望淹沒……
他忘了,八年時間,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孩子已經變為一個成熟妖嬈的少婦。曾經那鈴鐺般清澈的童聲如今已變得嫵媚而嬌軟。他不知道,讓他魂縈夢牽了八年的女人此時就在他懷裡面。
引人銷魂的激盪,跟著痛快而強烈的釋放。這個女人他喜歡!他濡濕而虛軟的身體攤在她顫抖的身體上,寬闊的前額抵著在她溫暖的肩窩。「喜歡嗎?」他忽然揚起頭,貼在她的耳邊。聲音掠過,她已然說不出話了……
身體的顫抖漸變為強烈的痙攣。金勝……是他嗎?不,不可能,是她太敏感了!
「怎麼了?不舒服嗎?怎麼忽然抖得這麼厲害。房卡呢?」他察覺到身下的女人有點不對勁。
「不要開燈!」她情願當作一場噩夢,一場該死的,沒完沒了的噩夢!不論是不是他,她都憎恨這個聲音,讓她不安,讓她靈魂躁動!
「為什麼?放心,我不會向別人透露你在這兒過夜的事情。」他一個翻身離開她的身體,伸手去摸他放在床頭的手機。
「沒什麼。我要走了。」她顫抖著聲音坐起身體,去對面的桌上尋找她的外衣。
「寶貝兒,別走。」他用力將她拉回懷裡,「我喜歡你。再幹一下,完事我送你回去。」
那個粗字轟然炸開了她的腦袋!天啊,是他,一定是他。恐懼,怨恨,思念,憤怒,一股腦地湧上心頭,「滾開,你給我滾!」她狠狠推開他,虛軟的身子攤倒在地上,黑暗中隱約聽到歇斯底里的哭聲。天殺的,這究竟是為什麼……
他被對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那個始終籠罩著他的疑惑再次徘徊在心頭。他顫巍巍地拿起手機。屏幕上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她蜷縮在地上的身體。如鬼魅一般散亂的長髮擋住了臉龐,細膩的皮膚在青藍的冷光下閃著妖異的寒光。消瘦的脊背因為抽噎而微微顫抖,撐著雙臂一點一點地向後退卻。周圍一片茫然的黑暗,房間化為地獄。
「你是誰?」金勝心裡隱約已經有了答案。兩眼發酸,砰的一聲彎下雙膝,蜷縮著身體湊近她身邊,「紅蓮?」
她沒有回答,狂亂地搖動著海藻般糾結的長髮,任憑狠狠咬破了嘴唇,隱忍的哭聲卻變得更大。
他撥開眼前的一團亂麻,長指一挑托起她淚染殘裝的臉頰。
天啊,是她!
手機光噹一聲掉在地上,狠狠地將她鎖在懷裡,「紅蓮……」他低沉而強烈的哭聲淹沒了她聲聲泣血的哭喊。無言,只有放肆宣洩的淚眼。
她心中麻木已久的憎恨忽然甦醒了。「放開我,王八旦!」她在他懷中用力的踢打,撕咬著。他毀了她的一生,在她最落魄的時候,又用他今日的榮耀來侮辱她嗎?
他在她凶殘的攻擊下幾乎遍體鱗傷,始終抱著她默默地承受著。他欠她的,她暴打他一頓,他會好過一些。她為他受了多少苦?若非如此,怎麼會這般憎恨?
良久,她打累了,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濃重的血腥味充斥著她的唇齒。腦袋一片空白,靈魂不在,虛軟無力地昏到在他傷痕纍纍的懷裡……
雙臂一橫,抱著她冰涼的身子挺身而起。忍住抽噎,將她放在溫暖的大床上。轉身在桌上找到了房卡,很快點燃了房間裡的燈光。
倪紅蓮,他錯過了八年的愛人。他劃了一道多麼深的傷痕在她心上。而此時,一切都太晚了,他們怎麼會相遇在這個鬼地方?而她,已經成了他人的新娘。
疲憊地穿起內褲,點燃一支香煙,靜靜地坐在她身旁。溫柔地拉了拉她身上的被子,眉宇緊鎖注視著淚水模糊的小臉。事過境遷,一切再也回不去八年前,他能給她的補償只有錢。可她的男人愛她嗎?若是如此,她怎麼會出來賺這種錢。老天,好可憐!
心頭再次聚集起八年前他等待她時的無助與慌亂。他該拿她怎麼辦?就這樣放她走嗎?他怎麼捨得啊!可她如今已經不屬於她……
她有孩子了嗎?他們曾經的孩子沒了吧?那年她才十六歲,不能怪她。她自己還是個孩子,怎麼負擔得起啊?算了吧!金勝,放下!只當是朋友,是妹妹,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