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白雲慢慢甦醒過來。她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此時正躺在甲板上。她微微一動,只覺遍體疼痛。
原來自己不但被點了穴道,而且還綁上了繩子!她不由暗歎了一口氣:「唉,只怕這次是在劫難逃啦!」
那梢公一見她醒了過來,獰笑一聲,晃了晃手中寒光閃閃的鋼刀:「說吧,你是願意『煮餃子』,還是願意『一刀菜』?」
白雲暗吸了一口冷氣,假做不懂地問道:「何謂『煮餃子』何謂『一刀菜』?」
那梢公目露凶光道:「『煮餃子』就是把你捆綁著推入水中,活活淹死!『一刀菜』嗎,就是用我手中這口鋼刀打發你們上路!你選擇一條吧!」
白雲聞言暗吃了一驚,問道:「梢公,我們與你前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為何要加害我們?」
那梢公冷哼了一聲:「你們雖然與我無冤無仇,可你們身上的銀子卻和我很有緣哩!」白雲忙道:「那我們把銀子盡數給你,還不成嗎?」
那梢公冷笑道:「小娃娃說得倒滿動聽!我如饒了你們,你們到了岸上定饒不得我!這叫一不做,二不休。
斬草須除根,無毒不丈夫!我是定要殺你們不可,你快選擇死法吧!這是我幹事的一向規矩。」
白雲見無商量的餘地,心中大為焦急,她側頭看了看和自己並排躺著的白衣書生,不由得大為驚奇:那書生在這生死關頭,面上竟毫不失色,一片淡然,似乎那梢公不是要加害他一般。
白雲不由低聲問道:「小師父,你怎麼不開口說話?」那書生淡然一笑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他如想殺你,你磨破了嘴皮也是無用!」
白雲狠瞪他一眼,暗道:「你倒是視死如歸!可難道我們就如此等死不成!」她心中暗暗盤算對策。
那書生竟好似真的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他遊目四顧,忽然詩興大發,悠乎樂哉地吟出一首詩來:「清潭碧波銀浪動,蒼山含黛月色中。幾點孤帆靜泊處,詩情畫意心悠朦。」
吟完,忽地歎了口氣道:「哎!可憐!可憐!如此良辰美景又要有一個孤魂去閻王爺那裡報到了!」
卻說那書生,他在這生死關頭忽然吟出這樣一首詩來。白雲聽了又是好氣又好笑,後來聽他說一個孤魂云云,不禁又有些驚奇。
不由問道:「明明要死的是我們倆個,你怎說是一個孤魂呢?」
詎料那書生似是沒聽見,正眼也不看她一下,更不回答。只是自言自語道;「這裡山明水秀,夜色靜美如畫,要是能葬身這裡,倒也不算屈了。
艄公,你莫非會看風水嗎?竟選了一塊這樣好的風水寶地……」
白雲聽他忽又冒出這一段話來,又好氣又好笑,心道:「人家要殺你,你還賣弄斯文,反誇人家會選地方,當真是酸腐透頂!」
那艄公頗不耐煩,大聲喝道:「哪個聽你賣弄窮酸!你快選擇怎樣死吧!再這樣拖下去,老子可不耐煩了!」
書生似駭了一跳,身子微一哆嗦,說來也巧,他的胳膊正碰在白雲被點的穴道上。白雲正暗中運氣解穴,被他這無意一撞,雖未曾蟹開穴道,氣血卻登時為之一暢,解穴速度驟然加快了許多。白雲心中大喜,她看了那白衣書生一眼,恨不得再請他撞一次。
書生哪裡知道這些,兀自發愣。白雲暗歎道:「唉!他如會武功那該多好!要不然方纔那一撞,我的穴道已解開多時了!」她聽那艄公那一喝,腦中忽然電光一閃,登時有了主意。
她佯歎了口氣道:「唉!既然我們是在劫難逃,那也沒有法子……不過,我心中尚存一疑如不明白,卻是死不瞑目!
「那艄公微一怔道:」你有何疑?」白雲道:「方纔我們所飲藥酒,為何艄公飲了卻無妨?」
那艄公哈哈一笑,得意地道:「即是我下得毒,我自是備有蟹藥,不然你豈會上我之當?」白雲佯做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嗯!我還有一疑,如艄公能回答我,我將死而無憾了!」
那艄公微一沉吟,道:「好!你還有甚疑問,儘管問便是,看在你將死的份上,我一併回答你。」
白雲道:「你告訴我你到底姓字名誰,為何要幹這個營生?」那艄公忽露懷疑之色,冷冷的道:「你問我姓名,是不是想報官?」
白雲露出一絲苦笑道:「我已是將死之人,如何能報官?梢公你可不是說笑嗎?我只是不願做那臨死尚不知為誰所殺的屈死鬼罷了……」
那梢公一聽,想了一想,冷冷的道:「我量你也不敢玩甚花樣。好吧,我告訴你,我姓孔名孟……」
那書生忽插嘴道:「呀,這可大錯特錯了,孔孟之道哪有幹這殺人越貨的營生的!」
那梢公瞪他一眼,惱道:「你這酸秀才想找死?」白雲忙用話攔住那梢公道:「梢公,你不必理他,且回答我的疑問吧?」
那梢公這才繼續說道:「我名字叫孔孟,綽號『河黑剎』。生來只有一好,就是好賭。誰知他娘的運氣不好,每賭必輸。
最後連老婆孩子也全輸了進去。我沒有了生活出路,這才想到劫道。哈,沒想到劫道更是個好營生!不用勞作,不用流汗,白花花的銀子就到手了!」
白雲一聽心道:「原來這小子還是個賭棍!」她其實並不想知道這小子的老底。她之所以這樣細細追問,只是為了拖延時間,以便自解穴道。
她故做驚奇地道:「你敢去劫道,武功定是十分高強吧?」練武之人最喜歡別人稱讚自己的武功,那梢公自然也不例外。
白雲剛送他一頂高帽,他便飄飄乎不知所以然起來。得意地道:「那是自然!我若武功不高,怎能幹了這許多年不曾失手?實話對你說吧,當初和我一起幹的兄弟們,全都死的死,抓的抓了,唯有我依舊干的很好。」
白雲點了點頭道:「我也知道你的武功很高,不然,你怎麼會點穴呢,不過……」那梢公正被白雲捧的飄飄然,忽聽她說『不過』,忙問道:「不過什麼?」
白雲微微笑道:「不過你的功力不深,穴道我已自己解開啦!」話音未落,只聽『崩』的一聲,白雲身上的繩索已盡數斷開,她一個『鯉魚打挺』便站了起來!
這振斷繩子,跳起來都發生在一瞬間。那梢公尚未回過神來,就見寒光一閃,白雲的寶劍已指到了他的胸口!這傢伙吃了一驚,這才悟出中了眼前這『黑小子』的緩兵之計。
氣得他哇哇大叫,卻不敢動彈。白雲哼了一聲道:「這下該我問你啦,你是要死還是要活?」
那梢公嚇得顏色更變,顫聲道:「要死怎樣?要活又怎樣?」
白雲道:「要死容易,我只消一劍便可以送你歸西!要活嗎,那也不難。你只要老老實實乖乖地送我們過去,我便饒你性命!」
那孔孟眼珠一轉,連連道:「小人要活,要活!」
孔孟拿起槳櫓,在白雲的督促下,只得老老實實地劃起船來。划了一會,白雲見他比較老實,便撤回寶劍,彎腰割斷了那書生身上的繩索。
那書生剛剛站起,忽然驚呼道:「小徒弟,小心!」白雲微微一怔,忽覺腦後生風,忙一偏頭,一口鋼刀呼的一下便自她頭頂削了過去!
她驚出一身冷汗,心中惱怒至極,看也不看,就回身刺出一劍!只聽『撲通』一聲,那梢公已落入水中!原來那梢公自知不是白雲的對手,一個偷襲不成,便跳入水中。
白雲向水中看了看,皺了皺眉,心裡雖然氣憤,卻是無計可施。正要扶著船舷向下看,忽覺腳下小船急晃起來。
原來那孔孟不甘失敗,意欲弄翻小船。白雲不會游泳,一見小船晃蕩,不由得心中一慌,忙把內家功力注於雙腿之上,穩住了小船。
那孔孟在水底一見掀不動小船,就把牙一咬,忽然鑽至船下,用鋼刀起下了幾個船釘,猛地一抽。就讓他抽去了一塊船板!河水立刻洶湧而入!
這下白雲氣極,揮手一劍刺入船洞。那孔孟還未及閃開。這一劍正刺中他的腦門!這小子在水裡悶哼了一聲,便沉入水底。
這時小船已沉,白雲和那書生一起落入水中。白雲毫不會水,剛一入水,便灌了好大一口水,嗆得她險些背過氣去!忙屏住呼吸,拚命掙扎。
誰知她越掙扎身子越向下沉,不由得心中一涼:「我命休矣!」
就在這時,她忽然覺得身子被人抱住,接著一個聲音說道:「原來你還是一個旱鴨子!」
她吃了一驚,忙睜開眼睛,卻原來是那書生救了她。不知為什麼,白雲這一脫險境,忽覺怨氣沖天,不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叫道:「你這酸秀才,你會水為什麼不早救我?嗚,我差點就淹死啦!」
那書生看了她一眼,破天荒沒有再譏諷於她,只是輕歎了一口氣:「我實未想到你不會游泳,不然我……」
語聲竟是出奇地溫柔。白雲一怔,,心中竟然無來由地一熱。忽然就面紅過耳。不由得停住了哭聲。
這時候,恰好一塊木板順流飄了過來,那書生一把抄住,塞給白雲讓她抱住,然後半拖著她向岸邊游去。
白雲自幼生長深山,極少受禮教束縛。又兼她天性率真無邪,不拘小節。故而在山上和師兄們一起玩耍時,免不了常常肌膚相接。有時玩累了,她還會坐在他們膝上睡覺,卻從來不覺得有何異樣。
可現在這書生將她輕輕一抱,她竟然全身一顫,宛如有電流通過。心中第一次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異樣感覺,心跳也驟然加快……這是以前和師兄們,即使是最要好的方正俊在一起從未有過的!
這書生的游泳本領極好,約莫過了半個時辰便游到了岸邊。二人登上了河岸,那書生一屁股坐於地上,白雲也累得氣喘吁吁,半天站不起來。
其時雖然已至初夏,但夜裡還是頗為寒冷,更何況二人身上衣服皆已濕透。一陣冷風吹來,白雲不由得打了個冷戰,情不自禁縮了一下身子。
那書生看了她一眼,坐了片刻。便站起身來,打開了他隨身帶的大包袱。那包袱皮乃是用水獺皮製成,故而雖然也落入水中,但那裡面的東西卻絲毫未濕。
白雲瞟了一眼那包袱,不由得驚奇地「啊」了一聲。只見那包袱裡面光華閃閃,螢光亂射。乍一瞧去,但覺光華耀眼,難以睜目。白雲定了定神,這才看清裡面發光的是貓眼兒,祖母綠,夜明珠,水晶鐲等等各種世間罕見的寶物!
那書生又從包袱裡拿出兩套衣衫。這兩套衣衫都是用潔如白雪的蘇綢所製,做工考究,十分的華貴。
白雲見了愈加驚奇,對那書生的身世不覺起了疑心。她試探著問道:「小師父,你父親是大官嗎?」
那書生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未置可否。白雲不禁為之氣結,扁了扁嘴兒,不甘心地道:「你既不肯告訴我你的家世,那總該把你的姓名告訴給我吧?」
那書生側頭看了她一眼,微一沉吟,笑道:「是極,是極!我理應讓你這個徒弟知道師父的名諱。好吧,我告訴你,我姓薛名凌逸,你記下了?」
白雲哼了一聲道:「原來你叫薛凌逸。我看你不像『凌逸』,倒像湯雞了!」原來白雲一直惱他在野廟自己報名時他對她的譏笑。這時聽他報名,她便也譏笑他一回,兩下扳平。
薛凌逸看了她一眼,哈哈一笑道:「我是湯雞,那你呢,你是什麼?是花臉魚?」
白雲略怔了怔,這才想起自己臉上的易容丹原是怕水洗的。方才自己落入水中,只怕此時面上的易容丹早已被水沖去了!
她不由得驚跳起來,轉過身子道:「誰是花臉魚?我的臉上想是沾了些泥巴,待我洗一洗。」說著便蹲在水邊,假裝洗了洗臉,暗中探手入懷,想掏出易容丹重新易容。誰知她探手入懷後,不由得叫了一聲苦。原來那盛易容丹的小瓶不知何時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