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無常,心態微尊。彩蝶托著我們四人,緩緩下落,我的腦子飛速地轉著,直到眩暈,直到麻木。我躺下,昏死過去。繁雜的心境在一個神秘的聲音的教唆之下沉沉睡去,我夢見藍天,白雲,村莊,古樹,牛羊……彩蝶的背部很軟,也很暖和,像媽媽的臂彎,我醉了。醉倒在這彷彿是日不落的地界兒,我在田野裡奔跑,我呼喊著:「媽媽,媽媽!」村裡人走向我,緩緩地走向我,一個緊挨著一個。頂著人頭的鱔魚大叔一家子還依舊嬉笑在水池邊;家裡養著血蘭的巫婆婆拿著腦袋朝我打招呼;村裡的祭師排列著整齊的隊伍,念著我聽不明白的「仡佬山語」,喃喃地念叨著,祈禱蒼生的永生……這個世界安祥,寧靜,和諧,幸福,完美……我醉了……
三天後我在巴松娛樂會所地下室醒來。
第一眼便見到宋天那焦急的眼神和眾人諾諾的言語。我一骨碌爬起來,不見雪和老妹的影子,急道:「雨他們呢?」
「少主別急,雨兄他們還在昏睡中,也不知道您們是怎麼一回事?」宋天百思不得其解道:「怎麼半夜的就獨自進了那麼窄的洞裡?我們醒來發現您們不在,找尋了半天,才找到您們。」
聽得宋天講來,我愣了。努力回憶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可隱約又像根本什麼都不及得了。「蝴蝶?!」我站起身來,連忙問道:「天哥,看我的脖子,蝴蝶?蝴蝶可在?」
「啊?」宋天顯然沒反應過來,隨即看了看,緊張又有些激動道:「少主,還真有。就在脖子上,後頸那裡,活生生的一漂亮蝴蝶啊!」
我摸了了抹後頸項,還好並沒有什麼不適,單憑手的觸覺,根本感知不到那裡有一隻像宋天所說的那般活靈活現的蝴蝶。我連忙下床,朝鏡子奔去。地下室內,梳妝台間。估計當時是從事夜生活的姐妹們的更衣室吧。四面都有鏡子,這樣也好看得清楚些。我站在中間,連抬手拿開脖子上的衣服都不用,那蝴蝶真的就活靈般停在那裡。欲張翅飛翔,欲沉雁落魚,緊緊的,像是在等待,又似在掙扎。我看得心裡發慌,這活生生的蝴蝶,證明我的夢境並不是全然是假。但那裡是真的呢?冰龍雪燚那般恐怖的傢伙?還是思香芋那般詭秘的東西?連我們踏過雪山的腳印,都只是夢嗎?
我正胡亂想著,門外傳來宋天的驚喜聲:「少主,少主。雨兄他們醒了,您快來啊。」
我連忙出去,臥榻邊,雨和雪還有虹神智已經完全清醒了,見我過來,趕緊起身來迎。我連忙道:「雨兄不必多禮,還是躺著的好。」
二人聞言,方才怯怯地躺回去。我望著眾人,正色道:「眾兄弟都辛苦了,先去棲息吧。這裡的事,我照應些。其他的事,明日我們再作計較。」
回首朝天哥道:「天哥您也先去休息吧。」
眾人陸續散去,房間裡便留下我們四人。互相看著,低頭不語。我努力回想這期間我們到底經歷了什麼,但竟都只是些隻言片語的信息。關於蝴蝶的,卻是記得不少,但除了脖子上這麼個活物外,就又聯繫不起來了。雪關切道:「冰……」
雪意識到自己的口誤,趕緊改口道:「少主,您沒事吧?」
我喃喃道:「沒人的時候,大家還是叫我冰吧。」
望著雪臉頰的緋紅,我砰然有些心動,如果不是在亂世,這個女人,或許便是我攜手一生的人。我們像日不落的人們那樣,辛勞地耕作,幸福地生活,生兒育女,生生不息。
大家彷彿又像記起些什麼,只是不怎麼確定,也都沒有開口。我問道:「你們,記得嗎?」
三個人搖搖頭,努力地回憶著,最終確定道:「不記得了。」
「蝴蝶。」雪指指自己的脖子,不安道:「他們告訴我的。」
我依眼望去,的確。後頸之上,蝴蝶清晰停留。展翅,欲飛。又徘徊,停留。
我的腦子反覆在這一去一留之間轉動,我,是該展翅騰飛,還是流亡天涯?子傑組,我。我為難了,憑現在子傑組的實力,勝算我沒有把握。但敗,至少應該不會敗得一塌糊塗。直到現在,子傑組依舊上下同心,我怎能退卻?如果現在我孤身一人,尋找我父親的下落,就將劃上句號。
正說時,門外「咚咚」的敲門聲乍起。我輕聲道:「誰?」
「少主,是我。」陳教授那沙啞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想他一定有很多問題想問吧,走將過去,悄然般把門打開。諾道:「陳老爺子,這麼晚了,您還有事嗎?」
「少主,我不安。老頭子我心裡不安,打擾您了,打擾您了。」陳教授急促道。
「陳老爺子,您先別急。慢慢說來。」我扶陳教授坐下,雪起身倒了茶水,便與同虹和雨退出去了。
「少主,蝴蝶,強哥,強哥有問題!」陳教授急促道。
「父親怎麼有問題了?」我不解地望著陳教授。
「不不不!不是……是是……」陳教授丫了口茶,反覆撫摸著自己的胸口,道:「是 是,那只蝴蝶有問題。」
「蝴蝶怎麼了?」我隱約覺得,之所以陳教授如此著急,這事兒一定跟父親有關。
「少主,這事兒事關重大。老朽不得不深夜造訪,要不老頭子我這心裡不安啊。」陳教授此時平靜了許多,語詞也不慌亂了。
「陳老爺子對子傑組的功績,這事眾所周知的。您老千萬別客氣,既然這事兒事關我父親,那您老就放心地說吧。」
「少主,您還得先答應我一件事,要不,老朽不敢說這事兒啊。」陳教授誠懇道。
「哦?你先說來。」我有些著急,但老一輩的處事之道跟我們年輕人完全是兩種格局,操之過急反而會使得其反。
「這事兒事關強哥的聲譽,當初我也只是道聽途說,但如今見了這蝴蝶,方才醒悟當時果真有這麼一段淒美的愛情神話。」陳教授諾諾地念叨著。
我聽得一頭霧水,不解道:「陳老爺子,莫說父親已經不在了。就算健在,聲譽問題也是可以澄清的。您先說來,如果對找尋父親消失的原因有利,我怎麼又會怪罪於你呢?」
陳教授諾諾地應著,埋下頭去。用極其低沉的聲音講道:
我細細地聽著,這個故事,差不多理清了我所有的思緒。
父親當初離開「日不落」的時候,並不是直接到了R市。父親騙了我,我的母親,根本不是「日不落」的人。黔西冷——一個矗立在日不落與R市之間的的一個蠻荒部落。我不知道除了我的父親之外那裡是不是還曾有其他外人的進入,就在那個蠻荒的世界,我父親的步子停留了。不因為別的,他愛上了當地的一位姑娘,姑娘很美,卻沒能成為我的母親。曲折的愛情故事,陳教授並不清楚,他知道的,也就是個大概。但這個大概,已經足夠分解出我心裡的很多疑問,一直纏繞著我的理不清的思緒。這位美麗的姑娘有一個讓人著迷的名字——思香芋,族長扎噶胯依諾的女兒。
蠻荒部落,族長的女兒,一位絕世的佳人。那似乎是一件軒然大波的事兒,部落裡的男人們都挺喜歡這位美麗的姑娘。其中部落蒙彝拉族王子扎噶驛瑪和部落一等護衛兵臨沂哇、祭師巫善存餒是最熾熱的三位。有事沒事地圍著美人兒轉,香芋姑娘對三人都還有幾分好感,畢竟在那個蠻荒部落裡,黔西冷傑出的男人還有什麼可挑剔的呢?姑娘很迷戀巫術,自然對祭師扎噶善存餒要親近幾分。這使得另外兩人分外眼紅,但奈何同是一個部落裡的族人,也沒多言語什麼,就這樣相互維護著這個天枰。
可我的父親出現了,徹徹底底地打破了這一切,思香芋心裡的天枰也徹徹底底地傾向了我的父親。當然,這或許跟巫術有諸多關係,但我也深信,我的父親,那是很有男人的魅力的。何況是出生在巫界天堂「日不落」的男人,父親很出眾,來到黔西冷也深受當地人的喜愛,特別是族長「扎噶胯依諾」。父親的巫術表演征服了當地人,甚至連部落蒙彝拉族王子扎噶驛瑪都醉倒了,忘了這是自己的情敵。
但護衛兵臨沂哇和祭師巫善存餒卻懷恨在心,不單單是父親搶了他們的風頭,而且還搶了他們自己認為的戀人。日子長了,惹惱了本就做事不擇手段的祭師。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臨沂哇邀約我的父親醉酒,二人喝得興起,我的父親,喝著喝著便迷眼了,套走了我父親的生辰八字。祭師架了神壇,把我父親的生辰八字紮在稻草人之上,口中唸唸有詞,運氣法術,便是那茅山巫術中最為厲害的「降頭術」。
不一小刻,父親便中降了。任由祭師巫善存餒的擺佈,祭師仍舊唸唸有詞,撥弄著稻草人,一舉一動便映射在我父親的身上。父親像瘋子一般,搖晃著,一路上沒有一個護衛的阻擋,護衛早早地在臨沂哇的安排下撤離了,蠻狠地闖入了公主的臥室。強行把她壓在身下,做出各種極其非禮的行為。父親瘋狂地一件件撕裂著思香芋的衣服,思香芋沒尖叫,只是不解道:「強,你做什麼?幹嗎這麼急?我遲早不還是你的人麼?」
祭師運起千里隔音耳,真真切切地聽得這一切,更加火了。張狂地拉扯著稻草人的雙臂,一顆顆有毒的銀針刺入稻草人身上的各個關節。父親像是機器一般,瘋狂地進行著。公主輕輕地把手抱在父親的背上,這個男人,為何這樣猴急,雖是如此,卻無絲毫反抗之意,只是眼淚順著臉頰,滴落在木板搭建的房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