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見螢火蟲 第2卷 第10章 燃燒的螢火蟲 第3節
    三月份的時候,展爺爺突然通知我獲了獎,讓我到市禮堂領獎。我獲獎的是一年半前送去的作品。

    某個夜晚,我夢到了一個很恍惚的人,驚醒之後,我開始磨墨寫字。

    展爺爺說過,寫毛筆字能夠修性養心,多數時候,寫字的人可以通過筆尖將自己的歡喜。憂愁。鬱悶全凝聚於紙上,以達到調節人的情緒的功效。

    那夜我用方正的楷體寫《慢捲袖》,這是北宋柳永的詞:閒窗燭暗,孤幃夜永,欹枕難成寐。細屈指尋思,舊事前歡,都來未盡,平生深意。到得如今,萬般追悔。空只添憔悴。對好景良辰,皺著眉兒,成甚滋味。

    紅茵翠被。當時事。一一堪垂淚。怎生得依前,似恁偎香倚暖,抱著日高猶睡。算得伊家,也應隨分,煩惱心兒裡。又爭似從前,淡淡相看,免恁牽繫。

    當時,我也沒有多想,只是突然想到這首詞,於是就一股腦地揮於紙上,次日拿給展爺爺點評。展爺爺說,這幅字無論是橫筆。豎筆,還是臥筆,都拿捏妥當,很有意境。他說這幅字可以送去參加比賽。

    那日祈諾也送了作品來給展爺爺看,他寫的是我最愛的《蘭亭序》。展爺爺也誇他寫得好。

    我站在廳中,看他那幅作品,墨跡只是稍稍幹了些,看得出是新作。下雨了,展爺爺只有一把傘,他讓祈諾撐傘送我走。他把傘都撐到我這邊,他淺藍色的襯衫被雨水沖刷成了深藍色,到車站的時候,他上車前把傘給了我。我看他跑進了車裡,突然,他回頭看了我一下,那一下成了我一個很溫暖很溫暖的模糊記憶。

    那時候我心裡還是有他的,即使我知道我與他再也不可能。可我的心裡,滿滿當當裝的都是他,他所有的好,所有的溫柔,給過我的所有的快樂,都像一個藏寶盒一樣,深深地埋藏在我的心底,無人發覺,無法移動。

    我在市禮堂的頒獎典禮上又看到了他,自從那件事情之後,我有快一年沒見過他了,快一年了。這一年,我下定決心在高考後和祈言。爸爸三個人一起離開這個城市,永遠地離開這個城市,這個裝載了我十八年的孤獨和期許的景安。

    我沒想過我會再見到他。

    他從那個夜晚之後就彷彿消失了一樣,他沒有來學校接過蘇靈珊,沒有送過蘇靈珊,蘇靈珊總是一個人坐著豪華的轎車上學放學,她的身後,再也看不到祈諾的影子。

    市長給我和祈諾頒獎的時候,眼裡帶著笑,他說:「你們要努力啊,這個獎來之不易。」

    我這才知道,這是一個怎樣輝煌的大獎。全亞洲的書法比賽,一個金,一個銀。在景安城裡,能在十八歲的時候奪得這個大獎,就表示有了出國深造的機會。

    可是這個機會於我而言毫無用處,我只是輕輕地用一隻手接過市長遞過來的獎盃。我將獎盃抱在懷裡,露出寡淡的微笑。

    所有的燈光打過來,照在我那張像病孩子一樣的臉上,我不知道十八歲的我是不是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孩嬌柔甜美的模樣,我被祈諾的狠心打擊到了,只能讓自己變得更加冷漠才能活得好一點。

    整個頒獎禮,我都沒有看祈諾一眼,我安靜地領完獎,說完感謝詞,接受了記者的採訪,之後就獨自離開了。

    隔天的報紙上印出了我和祈諾的照片,祈言端詳了很久,說:「為什麼你和祈諾那麼疏離?」

    我說:「我們一直就沒有親近過。」

    祈言說:「不是,這種疏離是來自於你,你的眼裡不再有他。」

    我笑著說:「這豈不是很好,所有的故事都有講完的時候,所有的聚會都有散場的時候,我和祈諾其實早該結束了。」

    我知道,這個長久的夢應該醒了,王子永遠不會騎著白馬來,我再等下去,只有容顏蒼老。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