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馬而奔,屏棄了畫兒的跟隨,一人驅馬奔跑在空蕩的街上。
所有人都回家與親人團聚去了,而我卻仍是一個人在外游離著。
豐莊的大門緊閉,敲了許久的門仍未有人來應。揉揉手,再敲一次,再無人來應我便回去了。
「來了來了,是誰啊?」
門開了,來人一見是我,立馬堆起笑來。
「我道是誰,原來是莫言小姐啊。」
「你家主子在嗎?」
瑾之應該在家吧。
「在,在,小姐快請進。」
莊裡甚是熱鬧,丫頭僕人圍坐一團談笑吃飯,而瑾之和林離等人亦在其中。
「莫言來了,來,坐。」
他招呼著我坐在林離讓出來的位置上,下人立刻添上碗筷。
「傷好了嗎?原是想讓林離派人去接你來吃飯的,就怕你傷還未癒,也不敢去。」他側坐著身子,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我。
「大哥怎知我受傷了?」
「怕是滿城人都知道了,」林離笑言著,我不解的看他,哪知他壞心眼的只顧著喝酒,硬是吊著我的胃品,我沒轍,只能看向瑾之。
「水師回北應那日,有多少人親眼見那玉王爺抱著昏睡的你,不顧等了許久的皇親重臣,派人請御醫去王府看診,城裡人都在猜測你的身份呢。」
他淡淡的一席話卻令我皺起了眉。
原來我已讓他因我而得罪了那麼多人,而我卻什麼都不知不懂,不懂權謀之術,不懂國仇家恨,唯一只懂愛他護他,卻仍在無意間為他招來禍根。
「瘦了,也憔悴了,這麼長時間了為何還是這副病樣,王爺到底是如何照料你的?」
我側頭,看他那憐愛的眼神,只能無辜一笑。
「王爺是恨不得將那千年老參、靈芝之類的統統塞進我口中,湯湯水水吃得都想吐了。只是我這身子不爭氣,好的慢而已。」
「早知會如此,那日我應該帶你一同回來。」 他頗為懊惱的皺著眉輕搖著頭。
我知道他是心疼我受這份苦,早知,若早知會有此一難,我仍會選擇與玉詡一同承受。說我傻也好,說我呆也罷,只是愛情原本便容易令人變得癡傻。
「來,多吃些菜,瞧你瘦的,一陣風便能將你吹跑了。不行,我看你還是搬來這裡住好了,讓大哥好好的幫你補補,那王爺也太不會照顧人了,今兒個的日子還讓你一個人跑出來……」
聽著他絮絮叨叨的說著話,我只笑不語,埋頭吃著飯菜,默默的享受著這份溫情。他如兄似父,將我心中的空缺都填得滿滿當當。
在豐莊又吃又喝,還被逼著拿了不少的滋補之品後,瑾之這才放我回到王府。
玉詡還未回來,我遣了畫兒去廚房準備宵夜,自己便在他的房前等著。
明月浩浩,宸星滿天,沁園內,樹影婆娑,風過之處,沙沙作響,吵得我心緒難寧,已不知自己來回踱了幾次,只是不敢停下步子,怕一停,不安感便會將我覆蓋。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剛才還是皓月當空,現下卻被大片的烏雲擋去了光華,只餘繁星點點撐著場面,而等待耗去我不少的耐性,心頭更加煩燥。
「小姐,夜深了,回房歇息吧。」畫兒走到身後,盡心的提醒著我。
時辰已不早,為何他們還不回來。
「畫兒,你去門口瞧瞧,王爺回來了沒?」
「小姐,王爺若回來了,必定是要回房的。」
是啊,我不正等在他的房前嗎。
「小姐,風大了,回去吧,若是不小心染了風寒,王爺又要大發雷霆了。」她一臉的苦悶。
「你家王爺何時發過那麼大的脾氣。」我不以為然,玉詡那溫吞的性子,發起脾氣來不知是何模樣,反正我是從未見過。
「小姐當然是不知了,那日小姐偷溜出房,王爺回來沒見著人大發脾氣,可嚇人了。」
「哦,還有這事?」這我還到真是不知了。
「好小姐,算畫兒求你了,我們回房吧。」
我看了畫兒一眼,她哪知我心中所想,只是,她也挺為難的。
「那我進王爺的房裡等,你去把宵夜茶水端來。」
轉身逕自推門進入他的房間,這個動作我已做了好幾回了,現下這王府還有何處是我不敢去的,真是沒有了。
現在,我儼然成了這王爺裡的女霸王,無人敢惹我,說來還是他將我寵得無法無天的。
房內昏暗一片,畫兒取出火折子點燃燭火,才出房去拿我要的東西。
他的房仍是簡單的不像是一個王爺的寢房,只是小玩意到多了一些。
床幔帳鉤上多了兩個大大的幅字結,那是我的傑作。條案上擺的鬼面是我在集市上買的,玩膩了嫌麻煩便丟給了他,不想他還留著。
「小姐。」
畫兒端著香茗和宵夜糕點,還有我讓她煮的解酒湯,以備不時之需。
生怕她再煩我,一放下東西我便打發她到大門口去守著,陪錢安等門去,自己則端坐在玉詡房內,靜靜品茶。
房內盈盈飄蕩著屬於他的氣息,我的心安定了不少,眼睛有些酸澀起來。
外頭的風似乎更大了些,透過木窗,看著那樹枝在風中扭曲變形,似幻化成魔,要向人撲來,我一個激靈,整個人頓時清明起來。
端起茶杯,我緊張的抿了一口,拿著茶蓋的手微微顫抖著。這是怎麼了,我何時變得如此膽小了。自嘲一笑,再喝一口茶。
「小姐,王爺回來了。」
畫兒尖銳的聲音傳入耳中,我一個寒顫,手中的茶蓋倏地墜落,摔成兩半。
慌忙起身,腳一動便踢到了碎片,看著它叮叮噹噹的往前滑行了一段路才顫顫的停下。我一怔,雙手緊握,半晌才繞過碎片,走向門口。
門外,畫兒在前,穆龍穆虎扶著他急急而來,不知是否是醉了,他的腳步零亂輕浮,碎不成章。
忙讓開路,讓他們將他扶上床,我推開薄被覆上他的身,卻見他面色蒼白,嘴唇緊抿,氣息不穩,甚至唇邊猶帶著血跡。
「他……這是?」
轉頭看向穆龍,厲目而視,這絕不是醉酒如此簡單。
「王爺,是中了毒。離宮後在馬車上才發覺有異樣,幸虧那時屬下與王爺一同坐在車內。」
果然是中毒。
「那藥可給王爺服下了?」
「服了,一覺有異樣便讓王爺服下了。」
還好,至少服了百解丹,即便不能完全解毒,應該也能撐上一段時辰。
「還不快去請大夫,記住要請能信靠得住的,這事要先瞞著。」
話才說完,穆龍便已步出了房間,穆虎退守在門外。
畫兒打來水,我接過帕子,替他拭去唇邊的血漬,那抹艷紅緊緊的糾住我的心,像是要被掐碎了一般。
清秀俊面,我該如何做。他已身心俱乏,被親人遺棄背叛之痛,他能扛多久。
顫巍著伸出手輕拂著他的臉龐,心疼他的無奈與不甘,心傷於自己的莫可奈何。
穆龍很快的帶回了代夫,我起身讓出位子,將穆龍拉到一側。
「他可靠嗎?」
「他的命是王爺救的,對王爺亦很忠心,絕對信得過。」
「那便好。」我略鬆了一口氣,「明日一早,你便進宮一趟,就說王爺宴後回府,途中受涼身感不適,不能上朝。」
我知以前玉詡病時,都是由他進宮傳話的。
「屬下知道。」
看那大夫已起身離開床側,我迎上前去。
「大夫,王爺的身子如何,風寒可嚴重?」我盯著他的眼睛硬聲問著。
「王爺並無大礙,只是勞累過度傷了身子,才會風寒入體,待我開個方子服幾貼便成。」
他不多言,只是開了方子與穆龍道了一聲便走了。
玉詡無聲的躺在床上,連聲呻吟都不曾聽聞,他未免也內斂的過了頭,喜怒皆不形與色,即便是睡著了,仍是這副樣子,令人好不心疼。
想幫他,才驚覺自己的無用,連他身邊到底隱藏了多少凶險都是一無所知。
「小姐,你去休息吧,這裡有我們。」
穆龍兩兄弟站在床側。
「無妨,王爺就由我照料,你們倆個可否幫我辦件事?」眸子輕轉,現在便由我來試著保護他吧。
「小姐請吩咐。」兄弟二人互看了一眼,稍許,穆龍才開口說。
這兩人,已越來越受我支配了,許是見我真心為玉詡,才會對我如此的言聽計從吧。
「你們去打探一下,看除了王爺,是否還有誰中了毒的。」
「小姐的意思……」穆虎不解我是何用意。
「若只王爺一人中毒,眾人會如何想,定是直接認為設宴的大皇子有最大的嫌疑,但也有許並不是他,興許是他人嫁禍,若還有人中毒,只怕他的嫌疑便大了。我料想這中毒的恐怕不止王爺一人。」
「先莫問,你們只管去查。」看他們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卻被我阻止。
「是。」兩人領了命,踏出房門便隱入了濃郁的夜色之中。
風洩進室內,吹的燭火不停的跳躍,隨風亂舞,關好門窗,房中才覺暖意。
靠在床邊,看著他額頭又沁出了些許汗珠,伸手擠了帕子細細擦去,畫兒便端著藥碗進來了。
接過瓷碗,見她滿臉的倦意,花費了些唇舌才將她趕回去就寢,房內終於只剩下我和他。
垂頭輕喚了幾聲,卻不見他醒,幾勺湯藥奚數沿著嘴角滑下,未進唇半滴。
用帕子擦去藥汁,白細的頸上一個黑痣點綴著,藥汁凝於痣上,消失於帕中。
我這會兒到有些後悔將畫兒趕走了,無人幫我撬開他的口,這藥可如何喂得進去。
看著那蒼白無血色的唇畔,我是有了主意,卻又覺得不妥,以口餵藥,雖說是作為女子的我吃虧,但總覺得更像是我乘人之危一般。
算了,這裡四下無人,我一個現代新新人類還怕什麼。
就著碗抿了一口入唇,好苦,比我之前喝的還苦,想來我們這樣也算是有苦同償了。
俯身覆上那片溫柔,用嘴頂開他的唇齒,讓藥汁緩緩注入他口中,一次又一次,只有苦滋味,但唇間卻是酥麻。
瓷碗見底,將最後一口藥餵入他的口中,忽覺唇瓣一癢,是他的唇?
慌忙退開,卻未見他有轉醒的跡象。
原是他在夢中喃喃自語,到是我將自己嚇了一跳。俯耳傾聽,卻聽不真切,不知他在念叨些什麼,只是似乎那不是個好夢,從那擰緊的雙眉,痛苦的表情中便能知曉一二。
「可惜我不能進入你的夢中,否則,一定幫你驅逐夢魔。」
心疼他受惡夢所擾,只能眼見著他不停的冒著冷汗,恨自己為何是如此無能。
握著他的手,我癱倒在床榻之上,默默無語的守著他,與他一同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