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花有意 第1卷 第十二章 心悅君兮君不知
    飄飄蕩蕩,沉沉浮浮間,耳邊總有些吵雜的聲音。

    聽說,人死後最後消退的一項功能是聽力。所以,我是要死了嗎,我的生命就要停留在這十八嗎?

    痛,為何痛覺還未消退,為何全身都在痛著,仿若被什麼輾過一樣。

    陣陣尖銳的刺痛緊緊的糾纏著我,身體越來越沉重,爾後,重重的摔了下來。

    我聽到了自己的呻吟聲,輕輕柔柔,斷斷續續,夾雜著聲聲呼喚。

    「莫言,莫言。」

    是誰在叫我,如此的執著,溫柔。

    「誰……是誰……」

    「莫言,快醒醒,不要再睡了。」

    看想看到他,好像知道他是誰?

    拼盡全力,睜開眼,眼前一片迷茫,逐漸的慢慢清晰起來。

    「莫言,你醒了?」

    是玉詡,他坐在床頭,一臉的疲倦樣,下巴佈滿了青短的胡茬,早已不復他的溫文爾雅。

    「玉詡,你……沒事吧?可有,傷著?」一開口才覺得自己的聲音是如此的乾涸沙啞。

    「沒,到是你,覺得如何?」

    第一次見著他如此緊張的神情,眸中不再是溫煦如三月的眼神,越來越多的擔心聚集到一起,盈滿眼眶。

    「那就好。」

    緊繃的心弦倏地斷了,撲天蓋地的黑暗襲來,意識又開始飄渺起來。

    「撐著,莫言,我們就要到北應了,撐著些……」

    一切都漸漸遠去,最後,什麼都沒有了,只剩空洞。

    搖搖晃晃的再次醒來。

    身後是起伏不定的溫暖,一雙手環抱著我半躺在馬車之中。

    「玉……詡,」我直覺的開口喚著,執著的認定這個安定的胸膛是他的。

    「莫言,你醒了,我們就快到家了,馬上就到了。」

    鐵臂忽得圈緊,拉到了我的傷口。

    「絲,」輕吸口氣,痛楚入體,忍不住瑟瑟發抖,「痛。」手臂鬆了。

    「對不起,對不起。」帕子抹去額際泌出的汗水,他的下巴輕觸著我的額角,絲絲柔情,款款深意。

    「我沒事……只是,有些累了。」

    我應該是睡了許久了,現在應該是在墚都了吧。

    「王爺,到了。」

    馬車簾子掀起,穆龍探進頭來,看到我,神情一喜,跳上車想來扶我。

    「我來。」伸手隔開他探來的手,玉詡屈腰打橫抱起我,走出寬敝的馬車。

    明晃晃的日頭刺得我一陣暈旋,只能閉起眼,撇到錢安那張驚訝的臉。

    「錢安,御醫來了嗎?」我聽他問著。

    「是,我讓他們在蘭院候著。」

    吵雜的腳步聲,我不願搭理,只是瞇著眼靠在玉詡的懷中,任由他抱著我前進,不論是去往何處,我皆不在乎,只貪戀著這份柔情。

    輕解到柔軟,我慢慢的睜開眼。

    已回到了我自己房內,只是屋子裡擠滿了人。

    「御醫,快。」玉詡側身扯過幾個白鬍子長者。

    於是,一群人圍著我轉悠了半天,又是搭脈,又是觀色,搞得我更加疲憊不堪,而玉詡的臉色亦是更加的陰沉。難道說,我的傷真的有那麼嚴重嗎。

    「如何?到底如何?」

    終於,他們像是有了定論。

    「王爺,這位姑娘失血過多,力竭身傷,傷口雖深但未傷及要害之處,並無性命之憂,王爺大可放心,待我們開個方子,好生休養一段時間,便能復原了。」

    「那趕快開方子,」玉詡略鬆了口氣,「錢安,拿到方子趕快去抓藥,煎好了拿來。」

    「是,王爺。」

    一陣忙亂過後,終於又安靜下來了。

    我瞇著眼,閉目養神。

    臉頰輕柔的觸感,我慢慢的睜眼,對上他溫情的眸子,一時間不知何語。

    「是我累你受若了。」他自責不已。

    「不,只要我活著,就不會讓他人傷害你的,我……要護著你,如同你護著我一樣。」

    若是沒有玉詡的王府,那便也不能算是我的家,更不知我會如何。

    「要護我可以,但是,一定也要護好你自己,別讓我再經歷一次這樣的折磨。」溫柔的大掌覆住我冰冷的手,「你知你昏睡了多久嗎?船上的藥穆多,連隨行的代夫都不敢斷言你能不能撐下去,你可知我有多怕?」

    「我當然會撐下去,因為……我要做你的……親人。」

    努力扯出一個笑容,我不喜歡看到他如此憂慮的眼神,那不適合他。

    「你答應我的便要做到。」

    「是。」

    「這幾日好好養傷,傷未好不准下床,我會讓畫兒盯著你。」

    我只能苦笑,知他下了決定,我便只能遵從,看來有一段時間我要失去自由了。

    「等你好了,想去哪兒我都陪你去。」他說著。

    我心中滿滿的皆是感動。

    「王爺,藥來了。」

    頗為意外,這碗藥來的如此之快,而且竟是穆龍端來的,身後跟著心有不甘的畫兒。

    我掙扎著想起身,一動便扯到傷口,身子僵在那裡,等著痛楚過去。

    「小心些。」

    他伸手輕扶起我的肩,在後背塞了一床被子。

    「小姐,喝藥吧。」

    畫兒從穆龍手中搶過藥碗,那知又被玉詡搶走,只見那藥碗在他們手中轉悠著。

    他細心的吹著藥湯,舀起一小勺湊到我的唇邊,只聞到那濃濃的中藥味,我便皺緊了眉頭,那味令人覺得反胃。

    「來,趁熱喝才不會覺得苦。」他執著的等我開口,看他那期盼的神情,我便著了魔,乾脆就著碗,一口氣都喝了下去,若得整個臉都扭曲了。

    「小姐,快吃個蜜餞甜甜嘴。」

    畫兒捧著小碟,玉詡挑了一個放入我口中。

    「再睡會吧。」

    他扶著我再次躺下。

    「王爺,李公公還侯著呢。」穆虎在外頭說著。

    俊眉微蹙,一副不耐的神情。

    「去忙吧。」

    知他此刻是多麼不願見從那高牆之內而來的人,但卻又不得不見。

    他無言起身,穆龍跟在他身後,卻被他制止。

    「你留在這裡。」

    「是。」不多問,穆龍便站在了房門口,目送他們離開。

    看著隱在門邊的背影,我了無睡意。

    「畫兒,我有些餓了。」

    「啊,小姐是該餓了,畫兒都忘了這事,畫兒現在就去替小姐熬粥。」

    她端著空藥碗出去了,我掙扎著想起身,然力不從心。

    「穆龍。」

    門外之人聞聲而動,身影移動間立刻來到了床前,撐起了我的身子,助我靠在床頭。

    「那日的黑衣人可有留下活口?」

    他神情一凜,似不想多言,但終是躲不過我的眼神。

    「沒有,有捉到的也是立刻吞毒自盡。」

    「可有查到是何人所為?」他似有隱瞞,雙眸游離不定的不敢對上我的。

    「這……」他乾脆靜默不語,由此看來,果然如我心中所料。

    「是朝中之人?」見他沒有不論,我又問,「是哪位皇子?」

    他身形一震,竟都被我料中了。

    「是,是大皇子,我們在其中一個殺手上找到了大皇子的令牌。」

    一塊令牌,這到未必就能斷定是大皇子所為了,畢竟這是死物,興許是他人嫁禍,只是那兩個皇子不能不防。

    可惜,這朝中之事我一無所知,亦不知有哪些人是站在玉詡這一邊的。

    「對了,玉霞公主呢?」

    不知那日她可有傷著,否則可不好向龍帝交待,介時,朝中有心之人又要編排玉詡的不是,搬弄是非了。

    「公主無事,住在後院的廂房,這幾日皇上為了這公主和親之事心煩不已。」

    「哦,為何?」

    「只因兩位皇子都想娶玉霞公主。」

    這到是容易理解,不論是誰娶了這他國公主,對已都是有利的。

    「那皇上可有何表示?」

    「皇上原是想讓王爺娶公主的,只是朝堂之中反對之聲眾多,便也不了了之,一直這麼拖著。」

    「也好,不趟這攤渾水對王爺而言並非是件壞事……他們可以不顧倫理親情,可王爺定做不到……這樣置身事外最好。」

    半瞇著眼,說了這麼多話,還真有些累了,迷迷糊糊間感覺到有人將我輕輕抱起放平在床上,爾後便什麼也記不得了。

    我在床上一躺便是兩個月,每日喝下的湯藥比飯食還多。

    其實,若不是玉詡他們太過大驚小怪,不出一個月我定能下床活動,只是,每次我想下床,他們就會緊張的要死要活的。

    以前從未喝過中藥的我,現在看到那褐色的液體便想吐,有時我便想著法子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將藥汁偷偷倒掉,只不過十有八九還是入了我的肚。

    每日呆在房中,渾然不覺盛夏已過,某日深夜,被斜風細雨所擾,才驚覺原已入秋。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

    算算時節,再過不了多久便該到中秋了。

    這段日子過得到也安生,只是看似波瀾不驚的表面之下,實則暗湧不斷,只怕朝中是早已風雲色變了。

    玉霞公主最終被指婚給了二皇子,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鬆了口氣。

    一則慶幸玉詡逃過一劫,不用被扯入這原已混亂不堪的朝政,二來則是我的私心。

    我不願見他娶任何女人,私心的想與他維持著現在的樣子,一直如此下去。

    但心中卻比任何人都明白,我是在癡心妄想,更知以自己的身份難以站在他身側,我亦不敢多想,只願能隨侍他左右,給他溫情,不讓他人傷他分毫。

    心悅君兮君不知,這份愁苦只有我知。

    秋風掃落滿地的黃葉,思源湖畔一片蕭瑟,湖邊的樹不比府內其他的,枝頭早已只剩下孤零零的幾片在秋風中搖曳,不肯如此了卻殘生。

    湖中殘存的幾片荷葉已是破敗不堪,令我想起那句留得殘荷聽雨聲。雨打殘荷,重了,穿葉而過,輕了,便入湖中,如人之情,重不得又輕不能。

    「莫言,秋風涼,為何不多加件衣服便在此處吹風,傷還未癒,當心風寒入體。」

    難得避開眾多眼線,偷溜出房到這湖畔求得片刻清靜,卻不想被玉詡逮了個正著。

    柔眸一挑,我只得求饒。

    近來的他,那雙溫煦的眸子也有了別樣的眼神,真不知是喜是憂。

    「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別再將我當作病人了。」

    「御醫說了,若不好好休養,日後會落下病根的,再忍耐些日子吧。」

    見他如此有耐心的哄人,縱有再多的不願我也認了。

    「我這就回房。」

    他扶著我,慢慢的走向房間。

    雖說我還不至於如此的羸弱,但難得有機會接近他,我又怎會免得這份溫柔。

    「等你傷全愈,剛好是秋季狩獵時節,我帶你同去可好?」

    「真的?」

    狩獵,是皇室狩獵,那該是何等壯觀之事,介時,那兩位皇子也定會同去,他願意帶我去是最好。

    「當然,我知這段時間你是悶壞了。」

    我這性子,他不解十分,也知七分,我豈是那種整日裡呆在房中可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閏秀。

    「那還要多久?」真想馬上便走,再這麼下去我就要成一條懶蟲了。

    「中秋宴之後吧。」

    莫名的,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種茫然,眼神虛無飄渺的隨著秋風遠去。

    「玉詡,」心中有些不安,不知何時起,他總是會出現這種表情,有時無奈、悲憤,有時則是令人心疼的哀傷,他最終還是被高牆裡的人傷害了。

    「沒事,」他淡淡一笑,「今年中秋,父皇恩准大皇兄在伏炎宮設宴宴請朝臣,所以那日不能陪你一同用晚膳了。」

    大皇子設宴,由此可見,青帝還是略看重那大皇子。也是,帝王之位總是長子為先,只是,他們會放過玉詡嗎?

    「不可以不去嗎,在府裡過中秋不成嗎?」

    只怕是宴無好宴,我更知這身在朝中又豈容他隨心所欲,若他不去,只會惹來更多是非。

    「我會盡早回來的。」

    即使是鴻門宴,他還是得去。

    於是,在那秋風肆虐的黃昏,我親自送他坐上了進宮的馬車。

    「穆龍,」我上前伸手拉住了正要上馬的穆龍,「你們要時刻緊隨王爺身側,這是百解丹,可解百毒,收好了,我僅此一粒。」

    將師父送的見面禮鄭重的塞進他的手中。這幾日,我心中的惶恐更甚,希望不會用到才好。

    宮庭鬥爭我不懂,我只知道不想見玉詡被任何人所傷,穿越百年,來到這個莫名的時代,愛上這個身不由已的男人,卻不被他所知,護他周全是我現在唯一能為他做的。

    「小姐放心,即使是拼了屬下的性命,也會護王爺周全。」

    穆龍神情肅謹,他也知此去必是凶險,但我明白,他們一定會忠心護主,不由暗暗慶幸,至少在玉詡的身旁還有忠勇不二的屬下。

    馬兒抬蹄,車輪咕嚕嚕的轉動著,載著我的擔憂,向那高聳的宮門而去。

    呆立於颯颯寒風之中,府門兩側的樹兒被秋風一拂,枯葉洋灑而下,飄飄蕩蕩,悠悠然然,靜落於腳下。

    身後的朱漆大門洞開著,猶似張著嘴的雄獸,要將我吞蝕而盡,壓抑感從頭而隆。

    悠悠長歎,歎去心中的悵然若失,突然想這樣走走。

    「小姐,進去吧。」畫兒在身後替我整整披帛,說著。

    「錢安,」我只是喚著一直立在門邊的管家,「替我備馬,我要去豐莊一趟。」

    「小姐,你傷才剛愈,還是……」

    「我心裡有素,不用再說了。」

    不耐的打斷他的話,心裡堵的慌,若不讓我出去逛逛走走便要發瘋了。

    「是。」錢安硬著嗓子,走進院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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