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嗒嗒,是什麼聲音,似在耳邊,卻又聽不真切。
緩緩睜開雙眸,原來天已亮,而我則在床榻上坐了一整夜。
抬首看向玉詡,他還睡著,面色已不若昨晚那般蒼白,但仍帶著絲病色,神形憔悴。
撐著床畔,努力的站起身子,雙腿已麻木的毫無知覺,完全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
皺著眉,用怪異的姿勢挪動著身軀,來到窗邊,伸手推開了窗子。
原來是下雨了,剛才朦朧中聽到的便是雨打芭蕉葉的聲音。
房門被推開了,穆龍走了進來。
「屬下聽到聲音才進來的。」
「是我開窗的聲音,」腳才一動,麻痛的感覺便席捲而來,難忍的令人牙癢癢。
「小姐怎麼了?」
「沒事,只有腿有些麻。」
他上前,略猶豫後伸出手將我扶到桌邊坐下,側立於一旁,我眉眼一掃,看到穆龍站於門外。
「與宮裡的人說過今日王爺不上朝了?」
時辰已不早了,早朝怕是已經快結束了。
「是。」
「那昨晚我讓你們打探的事如何了?穆虎,你也進來吧。」眼尖的瞄到門外人的身子怔了怔,便大方的將他招了進來,免得他還得費勁的堅耳朵偷聽那麼累。
「昨晚屬下二人將出席中秋宴的所有官員都查了一遍,發現中毒的並不止王爺,且人數不少,佔了近一半的人。」
「哦,有一半的人?」看來今天朝堂之上要空出很多位置來了,「他們中的毒可深?」
「他們倒不像是中了毒的,到更像是被人下藥,只是上吐下瀉,除了幾位年邁的官員頂不住在家休息,其餘皆按例上朝。」
「好毒的計,若王爺沒有解藥,不幸一命嗚呼,他們便會說他原來便體弱多病,經不起這上吐下瀉的折騰,將事情推得一乾二淨,果然狡猾。」
「小姐,此事會是何人所為?」穆虎沉不住氣,直接問著。
「我也猜不出是何人所為,」搖搖頭,這兩位皇子都有嫌疑,亦或是並不是他們所為,總之現下是一頭霧水,「那宮裡可有何說法?」
「宮裡派了人徹查,只道是食物中毒,砍了幾個廚子的腦袋。」
「這到好,有了代罪羊,一切都了了。」果然權勢能壓死人,難怪人人都爭著想當官。
「你們跟隨王爺也有一段時日了,總該知曉有哪些人是與王爺站一路的,又有哪些人是分站於二位皇子那邊的,幫我詳細的寫下來,在那些中毒之人名字旁做個記號,待會兒交給我。」
「是,小姐。」
回頭看了一眼仍昏睡之中的玉詡,我起身踏出房門,秋風帶雨撲面而來。
喉嚨口一陣發癢,我難以抑制的咳了幾聲,莫不是染上風寒了,我這身子何時變得如此無用了。
「小姐,小心風寒。」穆龍在身後提醒著。
我淡淡的承應了一聲,囑咐他們看守玉詡,回房換衣,並喚了畫兒熬了些清粥端到玉詡房中。
再回到他房裡,接過兩兄弟交於我的一方紙諫,一看,差點厥過去。
「這,這,難道便無人站於王爺一側。」
看著兩個皇子的幫派,拉拉雜雜的長長兩串的名字,標記兩邊都有。
「王爺做事一向中立,絕不偏袒於任何一方,可朝中之人,皆因兩位皇子有望繼承皇統而選擇靠邊站。」
這是何等殘酷的事實,只因失去了繼承皇位的機會,便失去了人心麼,這算什麼,說來說去還是那些人只顧自己的榮華富貴,又有何人是真正為了天下蒼生。
「那這太尉又是如何?」
眼瞄到那奚彥的名字下面跟著三三兩兩的幾個名字,不明白他為何也是如此的獨樹一幟。
「太尉大人與王爺相同,不過他底下還有幾個心腹。」
不料這奚彥到有令人別樣相看的感覺。
大致將那些人記了一下,我便讓穆虎將那紙拿去燒了。
「你們回去休息吧,昨晚一宿沒睡了。」要將所有官員都探個遍,也虧他們做得來。
兩人互看一眼,身形未動。
「現在是在府裡,我會看著王爺的,去吧。」
他們未多言,終是離開了房內。
畫兒將粥端進了房門,我走到他的床側,他仍未醒,看來那毒對他影響甚大,但吃了百解丹,按師傅的話說,他不止解了現在的毒,日後也該百毒不侵了。幸虧那日我未衝動的吞下腹,否則真不知該怎麼救他。
「莫言。」
「你醒了。」渾然不覺間,他已醒來,「覺得如何,可有哪裡不適的?」
「莫急,我很好。」
見他要起身,我上前將他扶坐起來,見他的氣色不錯,我才略放心。
「餓了吧,我讓畫兒熬了粥。」起身將放在桌上的粥過來,「不管有沒有胃口,多少吃一些。」
「好。」他只是順從想接過碗,卻被我閃開,拿起小勺,我執意要餵他。
各懷著心思,都絕口不提昨晚的事,以為只要不提,那事便不存在一般,室內出奇的靜謐。
「小姐,小姐,王爺可醒了?」
門外,錢安聲聲問著。
「醒了,何事?」
側頭看向外邊,淅瀝地雨絲毫未有停歇之意,渾身一顫,感覺有些冷。
「是太尉大人和表小姐來訪。」
他們來做什麼,應該是探病吧,動作還真快。轉頭看向他,用眼神無聲詢問他,他點了點頭,我將小碗交給他。
「快請他們進來。」
我從床側起身,搬了凳子擱在床頭坐。
雜亂的腳步聲遠遠傳來,伸手接過玉詡遞來的空碗,再擱在桌上,說來只顧著他了,我還未吃早膳呢。
「表哥,你沒事吧?」
還未見到秦容問的身影,便已聽到了她的聲音。
我站在門口,帶著笑迎接他們。
「太尉大人,姐姐。」
「妹妹上次受傷 ,姐姐我也未曾來看你,你可別怪姐姐啊,要怪就要怪表哥,是他一直攔著我,說我會打擾到你的休息。」
容問抓著我的手,絮絮叨叨的說著。
「姐姐,」笑著,無奈只吐了兩個字便又被她搶了話。
「這傷可好了?」見她那模樣,若不是有外人在,說不定會直接動手脫我的衣物查看傷口了。
「好了,早就好了。」將她拉進內室,吩咐了丫頭倒茶。
「表哥,那你又如何?」
兩人一個坐床邊,一個坐床頭,我便只能站在一側。
奚彥從進門開始便不置一詞,只是掛著淡笑,我越瞧他越覺得與那冷面一詞不相符。
「無恙,到是你怎麼來了?」
「聽爹爹說,昨夜裡的中秋宴令眾多大人中了毒,我想你這病體肯定是捱不住,果真被我猜中了。」她輕晃著腦袋,把玉詡這體弱多病的身子又損了一頓。
「可有請御醫,你這身子本就弱,可怎經得起這折騰。」奚彥終於開口,淡淡的卻含滿關心之意。
我到是覺得這奚彥和玉詡應是很合得來之人,奚彥更是勤於來這王府走動,只是為何他不是站在玉詡這一邊的人。
「看過了,休息幾日便無事了?」即使是臥病在床的他,仍是那笑盈盈的面容,卻不知那笑是多麼的虛弱無力。我不忍見的撇開頭,喉嚨口哽咽的難受。
「姐姐怎麼和大人一道來了?」
甚少出門,也不知這二人可有何關係,莫不是青梅竹馬吧。若真是那到是絕配,男才女貌,門當戶對。
「適才在門口巧遇。」奚彥淡淡而言,我卻見容問眼中一閃而逝的異樣,心下便明瞭了七八分。
「這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實屬珍貴。佛說,五百世的修行才換得回眸一笑。正所謂,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大人這口中的巧遇可得花上百年修行呢。」
「我,莫言也信緣?」
「那是自然,只是不知莫言我修行了多少年才能換得如今與諸們的相識,相必應該也要千年吧。」
我是信緣之人,穿越百年,在這時代與他們相識,想這緣份定然不淺。
「是啊是啊,我還真不知是修了多少年才有了你這麼個妹妹。」秀麗容顏有絲激動,或是被我一言說得心中感慨不已吧。
「那姐姐要不要陪妹妹說說女兒家的事,莫言還未吃早飯呢。」
再如此下去,難保我不會就此餓暈了過去。
「還未吃早飯,那怎麼成。」她起身,眾人亦一臉異樣,玉詡的臉色更是難看,不得了,他是生氣了嗎,幹嘛無緣無故的生氣。
拉著容問的玉手,慢慢悠悠的隨著蜿蜒的曲廊前進。
「莫言,你在這府裡好嗎?」她問著。
「好啊,自然是好啦,王爺是個好人,這府裡上上下下的皆是好人,從小到大,莫言從未有如此之多人的關心,到了王府,什麼都有了,有時到覺得不安了,怕自己福薄,怎受得了這麼多。」
字字句句皆是我心裡的話。幸福來得太快太多,我到開始整日惶惶不安起來,怕老天爺見我太幸福,若將這一切都收走了,我該如何。
「傻莫言,這個姐姐到是比你想得通透,世事我們皆難以預料,又何必執著於未發生的事而讓自已抑鬱不安,平添煩惱。」低低淺淺的笑在她臉上化散而開,美得不能言語。
「姐姐說的是,是我杞人憂天了。」
一陣秋風襲來,吹起襦裙層層波浪,一白一藍煞是好看。
「姐姐,」伸手改挽著她的臂彎,她被我的動作弄懵了,這舉動古人可是不會做,可我偏偏管不住這手,也管不住這嘴,「姐姐可是對太尉大人有意?」
她身形一僵,步子也停了,只是驚愕的看著我淺笑如蘭。
「你,怎麼會……」
「其實要猜出姐姐的心事還不簡單,姐姐那雙秀眸啊可是一直隨著大人轉呢。」心裡暗自偷笑,她啊,又怎麼鬥得過我呢。
「你啊,唉。」
她說不過我,末了,只是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雖說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姐姐真得能嫁給一個陌生之人,與之朝夕相對,共度一生嗎?」
我不知古時女子嫁人之時是怎樣的心情,怕更多的是不安,但又只能聽天由命。
「莫言,你不會明白的,我和奚彥此生都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淺笑已斂去,滿眼都是愁容。
「為何?」我不明白這個原因又是如何?
「我爹是左相,說來我都覺得可笑,他在朝中是擁立大皇子的,對自己親妹的兒子都不甚在意,而奚彥與表哥一樣,並不擁戴任何一人,他們各自為場,爭鋒相對,奚彥亦是幾次駁了我爹的折子,我爹是不會讓我嫁給他的。」
又是權勢,權勢之下,到底有多少人成了犧牲品,連自己兒女的終身幸福都可以不顧。
「再者,他對我無意吧。」她自嘲一笑,苦澀不堪。
我瞬時不知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她,男女之情,若是兩情相悅,卻不能相守白人,便是兩人的不幸。而一廂情願的愛,最多只是一人的不幸吧。
即使是現代人,兩心所屬終不能成眷屬的亦不在少數,更何況是在這個保守的時代。
「咳咳,」一陣風指面而過,站住腳,抵制不住咳意衝口而出。
「怎麼了,不是這傷才好又染上風寒了吧?」滿臉掩不住的關心之意,我淡笑之。
「沒有的事,我會照顧自己,這兩個月來,湯藥我可是喝怕了。」
「你啊,可別再讓我們操心了。」她拉住我的手,細細的摩著,「剛從莞南回來那會,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忙著搶那玉霞公主,只有表哥他,全心都牽掛著你。」
玉霞公主?我怎麼把這號人物給忘了。
「聽說,皇上把玉霞公主指給二皇子了,我還以為會指給王爺呢。」我牽著她的手,繼續前進。
「那個,莫言,皇上也指了尚書大人的千金給表哥。」她吱唔著,低垂著頭,復又抬首看著我,「其實身在皇族,很多事都是由不得我們自己的,不管怎樣都是……」
「姐姐,你別再說了。」我知道的,我知道她話裡的意思,現在兩位皇子都有了正妃,就算他再怎麼不得寵,也該娶妻了。
「莫言。」她看著我,神色局躇不安。
「姐姐,我都明白的。」拉起她的手,「王爺收留我,給我一個家,我已是感恩萬分,又怎會還有非份之想,能見著他,守著他便夠了。」
我是百年後的後世之人,只是這個時代中的匆匆過客,或許哪日醒來便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那個只有我一人的家,到那時,他們便會忘了我的存在,亦或是連冉莫言是誰都記不得。
「傻妹妹,他也是身不由已啊。皇上指婚,即使那是他不愛的女子,他依然得娶。」
容問所言我又何嘗不清楚明瞭,從古至今,帝皇做了多少件棒打鴛鴦之事,造成了多少怨偶,那是數以難計,太多的人為了權勢地位,娶了或是嫁了不愛之人。
我不知道玉詡的心中又是如何想的,只是,依他的性子對任何女人都是溫文有禮,他應該可以和他的妻子相敬如賓,白頭攜老吧。
「適才聽太尉所言,今日皇上在朝堂之上,已宣告此事,這幾日聖旨便會下來了,唉,想開些吧。」
她像是比我更難過,眼神抑鬱的似那灰濛濛的天。
「我從未想過站在王爺身側,何來想開一說呢,到是姐姐,我真是替你好不甘心啊。」
她苦澀的笑看得我鼻酸,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何等的無奈唉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