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的這番話說得合法合理合情,讓副隊長不僅心生敬意,他連忙說,好的華大,那我尊重你的意見,並馬上把你的意見向我們局領導匯報。在這裡我也向你保證,我們一定會照顧好嫂子的,並迅速查清事實,依法做出處理。
副隊長剛剛走出華山辦公室,被從外面進來的趙成功又給拽了回來,趙成功說,華大,我剛才問了問嫂子,她什麼都不知道,她就是去收拾東西,她跟那個孫繼康根本就不認識。
華山皺緊了眉頭,生氣地說,淨胡鬧,誰讓你問的?犯罪嫌疑人帶回來後,交由專人負責看管,由案件負責人落實人員進行審訊,必要時還要制定審訊方案,確定審訊思路,其他人不許擅自與之接觸,更不能與之交談。這些工作紀律你不懂嗎?
趙成功尷尬地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華大,嫂子的為人你還不知道,她怎麼能是通緝犯的同謀呢?我就是簡單問一下情況,再說我問的時候他們玉竹縣局的人也在場,不信你去問問他們?說著他看了看副隊長。
華山嚴肅地說,你給我聽著,從現在起這個案子不僅我要迴避,你們誰也不准參與,一切由玉竹警方按法律程序辦理。
趙成功表情很不自然地答應著退了出去,副隊長想說什麼,可是終究沒有說出來,也跟著出去了。
兩個人出去後,華山跌坐在椅子上,感到從來沒有過的累,從心裡往外的疲憊。
今天發生的一切讓他的頭都大了,至今也不知道陸曼玲怎麼會和通緝犯孫繼康攪和到一起去。
現在華山坐下來,他要認真地想一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們剛剛從陸曼玲房中抓捕的那個人叫孫繼康,就是玉竹縣發生礦難的礦井主,特大瓦斯爆炸事故發生後潛逃,是個公安部通緝的重大逃犯。
聽玉竹縣警方的人員說,這個孫繼康原來的家就是前江市的,他本人一直在外面經營煤礦,後來與妻子離婚了,孩子、財產都給了妻子,一個人留在了外地。難道是他以前就與陸曼玲相識,現在落難了找陸曼玲幫助?可是一直沒聽說她認識一個叫孫繼康的人啊!認識一個人總不能從一開始就是個秘密吧?
兩個人從年齡上看也不會是同學,孫繼康四十歲左右了,陸曼玲才只有三十歲出頭。
陸曼玲也許是和他原來的妻子認識,於是才幫這個忙的,這種可能性還是有的。
現在問題的關鍵還不是他們兩個人是怎麼認識的,而是他們兩人是什麼關係,是什麼關係才能一男一女獨處一室?這一點華山想想就心疼,他不想再往深處去想,那樣會讓他的心受傷。
還有一個疑點就是當時是陸曼玲來開的門,這一點確定無疑,是他親眼所見,這就有一個問題難以解釋:如果他們兩人是同謀,那麼孫繼康是個被公安部通緝的逃犯,而陸曼玲在有人敲門時,就不應該聞聲開門,至少也要問問是誰敲門,這才是正理。
孫繼康被抓時是藏身陽台上的。陽台上藏著一個重大通緝犯,而他的同謀或是知情者卻聽到敲門沒有問任何問題、沒有任何猶豫地就隨便把門打開了,這怎麼看都是不正常的,都是讓人不能理解的。
那麼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陸曼玲根本不知情,根本不知道陽台上還隱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於是她才能坦然地給造訪者開門。
這個推理應該還是合乎現場情況的。
最後華山分析的結論是:陸曼玲根本不知道當時陽台上藏著人,而她連屋裡有人都不知道,所以也就否定了她知道這個人的身份是逃犯。
還有玉竹縣偵查員反映,抓捕行動開始前剛剛有一個女人進去了,這更加證實了華山的想法:陸曼玲是剛剛進屋他們就到了,所以屋裡藏著人的情況她並不知情。
剩下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陸曼玲是怎麼進的這個屋?以前面的推理為前提,她要是不知道屋裡藏著人,那麼也就是說她進屋不是屋裡那個男人給她開的門,而屋裡再沒有第二個人,那麼一是她來時房門沒鎖,而這顯然是不可能的;那麼只剩一種情況,那就是陸曼玲有這個房子的鑰匙。
這個問題讓華山百思不解,以他和陸曼玲結婚多年對她的瞭解,陸曼玲是一個不善交際的人,她在前江市沒有一個關係好到可以把房門鑰匙交給她的人,包括親屬,包括朋友,都沒有。
而且華山在臥室的床上看到了一個胖嘟嘟的玩具熊,那是他給陸曼玲買的生日禮物,在那只熊的腦門上,有一個被華山抽煙不小心燒的黑洞,當時陸曼玲心疼得不得了,華山開玩笑說,你就當它是三隻眼,絕版的三眼熊。現在這只「三眼熊」就赫然擺在那張雙人大床上,華山看了感到觸目驚心!
這一道道難題就像一座座大山,擋在華山的面前,讓他絞盡腦汁、想盡辦法都無法逾越,原本認為是他最瞭解、最熟悉不過的妻子,現在成了他最看不透、最讀不懂的一個人!
更讓他痛徹心扉的是,不論最後的真相是怎樣的,這其中都必然隱藏著一個秘密,一個他深愛著的妻子和另一個男人的秘密,如果不是今天偶然接到舉報來到這裡,那麼這個秘密說不定就會瞞他一輩子,哪怕天下人都知情,而他卻永遠都不會知道!因為這個秘密本來就只想隱瞞他一個人,這是一個專門為隱瞞他而設計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的始作俑者,很可能就是他的妻子陸曼玲。
現在不但華山這邊對這一切如墮五里霧中,就連陸曼玲本人,也是像做了一場夢一樣,不知道這突然的變故都是因何而起。
其實陸曼玲最近是讓謝宏達的惡意騷擾和自己不堪其辱、憤而辭職的事鬧得有點神情晃惚了,否則她不會忘記在此之前郎俊才曾經給她打過一個電話,跟她說過關於借房子的事。
今天所發生的這一切,幕後導演者是沙小鷗。
那是在郎俊才從玉竹縣採訪回來的第二天,正當他為趕稿子而坐在電腦前凝神佈局謀篇的時候,他的手機不合適宜地響了起來,他拿起來一看,一個似曾相識的電話號碼,可是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
他本想不接聽,把手機放進了抽屜裡,把抽屜推上,讓聲音變得小了許多。可是那個變得細小了的聲音仍然頑強地召喚著他,一直不停地堅持響著,他又打開抽屜看了看屏幕上那個手機號,還是不能確定對方是誰,他猶豫著把手機送到耳朵上,按下了接聽鍵。
他一下就聽出來了,裡面傳來的是沙小鷗急切的聲音:
你在哪裡?我有急事要見你。
郎俊才說,是小鷗啊,我在單位呢,有什麼事你說,我聽著呢。
沙小鷗說,不行,這事電話裡說不清楚,必須見面說。
郎俊才略沉思了一下,說,那好吧,十分鐘後我們老地方見。
他向同事說了句,我有點事出去一下,就開車來到了「康橋」酒吧,沙小鷗已經坐在那等他了。
他落座後,沙小鷗給他要了一個他平時最愛吃的冰點,一個果盤,兩個人默默地相對而坐,誰也沒有說什麼,好像他們到這裡就是為了消磨剩餘的時間來了。
雖然沙小鷗不說話,可是以郎俊才對沙小鷗的熟悉程度,他看出來其實她心中是有事的,只是她在考慮怎麼說,或者考慮是說還是不說。
他也不催她,而是像一個女孩子一樣一點一點地蠶食著冰點,用牙籤挑著品嚐水果,一言不發地等著她開口。
他靜靜地看著對面的沙小鷗,幾天沒見她有些瘦了,顯得很憔悴的樣子,那白晰的臉上掛著焦慮和不安,一雙好看的大眼睛低垂著,她在想什麼呢?是什麼事讓這個平日快人快語的女人變得如此猶豫不決呢?
俊才,我遇到難事了,希望你能幫幫我!沙小鷗終於開口了。
是什麼事啊,讓你這樣為難?你說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會幫你的!
沙小鷗又遲疑了一下,才說,是他回來了。
郎俊才沒反應過來,說,他是誰啊,你說誰回來了?
沙小鷗低眉斂目地說,就是我以前的丈夫。
哦,你們不是分開了嗎?他回來做什麼?
沙小鷗說,他在外面惹了事,讓當地黑社會的人盯上了,正在追殺他,他想找個地方躲一陣。
那他為什麼不報案,尋求公安機關的保護,現在打黑除惡工作公安機關從上到下都非常重視的。
他說他不想與對方結仇太深,躲過這一陣他自己會擺平這件事的。
郎俊才說,你想讓我幫你做點什麼?你說吧?
沙小鷗說,他是前天給我打的電話,說要到我這裡來躲一躲,可是我不能讓他住我家,但是我又不能不管他。
說到這裡沙小鷗的臉上流下了淚水,郎俊才遞給她幾張紙巾,她接過去擦了擦眼睛,平靜了一下說,你看你能幫我找個安靜的地方嗎?他住一陣就走的。
郎俊才說,這個應該沒什麼問題,我幫你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