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堂內
當阿海阿初帶著昏厥過去的毛小方回來時,原本正和阿秀準備午飯的偌瑤嚇的差點暈倒。
當阿初將剛剛祠堂前發生的一切告訴她們時,偌瑤一個踉蹌,差點站不穩。
而當阿海仔細的替毛小方檢查過,發現並無大礙時,所有人才微微鬆了口氣。
毛小方房內
「師兄,你有沒有注意到,剛剛對付鬼影時,師父的從容應對,我幾乎以為師父恢復記憶了呢。」一切平靜下來後,阿初不可思議的說出了最近心中時常出現的疑惑。
「是啊,」阿海贊同的點點頭,同樣有些奇怪的看著昏睡中的師父,「我也感覺到了,從昨天師父看到金縷衣到剛剛面對鬼影時的反應,師父和以前幾乎一摸一樣,一點都不像是一個不記得過去的人。」
「可是,師父明明就是不記得以前了啊?」聽著阿海阿初的討論,阿秀同樣迷惑的說道。
而偌瑤,她沒有說什麼,此時,她只看到毛小方似乎有些不適的皺起了眉,不安而恍惚的眼中便激起了水一樣的碎波。
「對了,我在美利堅讀書的時候,聽說過一種病叫選擇性失憶。」這時,站在阿初身邊的舒寧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道。
「選擇性失憶?」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的同時落在了舒寧身上。
「嗯,」舒寧肯定的點點頭,「據說得這種失憶的人,他的記憶不會全部失去,而是有選擇性的。在他的意識界裡,始終都保留著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東西。師父現在的樣子,很可能就是選擇性失憶。」
「選擇性失憶?」阿初半信半疑的又重複了一次,「可是,如果是這樣,師父是不是還會記得其他的一些事啊?」
「選擇性?」偌瑤同樣的喃喃重複了一句,「是啊,對他來說,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守正辟邪,即使什麼都不記得了,道術、除魔衛道,在他心裡始終如一。」
她默默地伸出手,輕輕的撫摸著毛小方略顯蒼白的臉頰。
看他,原本無論面對什麼妖魔鬼怪都是鎮定從容,然而此時卻連昏睡著了也微微的皺起了眉頭。
原來,向來氣定神閒的毛小方,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吶!不同於平日裡那個一身正氣、臨危不亂的殭屍道長,現在的毛小方,也只是一個因為痛楚而渴求安逸的普通人!
一層淡淡的酸楚瞬間縈繞了整個房間,阿海他們此時識趣的悄悄退出了房間。
夜很靜……失去了明月輝耀,廣袤夜空中的浩繁星辰,此刻看上去是如此的迷離而哀傷。
院中,微風輕拂,夾雜著夜的孤獨與冷意。
令人窒息的寂靜,沒有月亮,沒有星辰,夜晚的漆黑,似乎要把一切吞噬。
已經入夜,毛小方卻還沒有要醒來的痕跡。
已經是第二次了吧?床榻前,看著昏睡著的毛小方,偌瑤緊緊的握著他的手,微涼的手背將滴落其上的晶瑩淚滴襯得如寶石般閃閃發亮。
雖然阿海信誓旦旦的保證過,毛小方只是一時被鬼氣所傷,所以一時間還沒醒。但是偌瑤心中仍然難以平靜。不久之前的那一幕仍鮮明的在眼前,如果可以,她甘願受傷的是自己。
「小方,你醒一醒,小方!」偌瑤低聲的說著,淚水不停的滴到他的臉上、手上。
「別再丟下我一個人,我怕,真的好怕」 靜靜地倚進他懷中,閉上雙目,落了一地憂傷……
此刻,一陣冷風吹來,窗外的蒼穹呈現出一片深不可測的孔雀藍色,看來那般遙不可及。然而清淺光盈的月亮卻歷歷在目,真實的令人心碎。
夜更深了,恍然間,竟紛紛揚揚下起了小雨,一切在雨裡都變得霧氣濛濛,看不真切。空氣中,除了寒冷就是寒冷,別無他物。
毛小方的手微微動了一下,但是沒人發覺。
毛小方、毛小方……。
隱隱約約的,好似黑暗中不斷有人呼喚自己,想回應,卻怎麼也出不了聲,連眼睛也睜不開,只感覺到好似有一股洪流要將整個人捲走般的昏昏沉沉,身體急速下沉著,向不為所知卻更黑更暗的什麼地方墜落……。 心頭有什麼在熊熊燃燒著,可是卻又無力也無能去追究……
滴在手上溫熱的東西是什麼?是淚水嗎?
是誰在哭,為什麼要哭泣?
是偌瑤嗎?
不要哭,偌瑤,不要哭。
我並沒有離開你,只是,我太累了,想要歇一歇而已。
太累了,累到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偌瑤?好熟悉的名字啊,可是,是誰,誰是偌瑤啊?
微弱的一縷曙光慢慢驅散了黑夜殘留的陰霾,遠方的地平線逐漸展露出泛著白色的淺淺輪廓。
毛小方微微的皺了一下眉頭便慢慢醒來,不適感已經完全褪去。
他感覺到自己的手好像被什麼緊緊的握著,垂眼望去,竟是熟睡的偌瑤。
毛小方微微一怔,這樣的畫面,似乎似曾相識。為什麼,她會在這?好像第一次醒來,她就是這樣在自己身邊的。
有半晌的失神,忽然發現自己的手仍緊緊的被她握著。毛小方有些不自然的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他微微一動,偌瑤便醒了。
「小方,你醒了?」見毛小方醒來,偌瑤高興的說道。
「啊,嗯」毛小方點點頭,神情似乎有些尷尬,下意識的,他的視線又落在了被偌瑤握著的手上。
順著毛小方的視線,「哦,對不起」連忙將手放開,偌瑤這才明白為什麼他神情尷尬。
「嗯」一時間,兩人竟不知該說什麼,一股不自然的氣氛圍繞了整個房間。
「對了,你,餓不餓,從昨天到現在你都沒吃過東西,我幫你弄些吃的。」半晌,偌瑤打破了這不自然的沉默。
「哦」毛小方似乎驀然回神,「那麻煩你了。」
偌瑤微微點頭,便轉身出去。
開著偌瑤離去的身影,毛小方情不自禁的垂首看著自己的手,淡淡的,似乎還留有她的餘溫。
這個女孩,真的只是故人之女嗎?為什麼,每次看到她,尤其是她的眼睛,總會有一股莫名的心痛?
書房內,「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山無陵, 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毛小方握著祠堂前挖出的黃布,若有所思。
「師父,師父」這時,阿初的呼叫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阿初,出什麼事了,這麼大呼小叫的。」毛小方抬頭問道,
「外面來了好多村民,都說要見你。」阿初急急的說道。
「哦」毛小方微微吃驚,「出去看看。」
大廳
當毛小方來到大廳時,原本寬大的大廳竟因為村民的人數而顯得有些擁擠。
「毛師父,毛師父來了。」村民們一看到毛小方出來,連忙都上前了幾步。
「毛師父,聽說祠堂有鬼,是不是真的啊?」不待毛小方說話,村民們便迫不及待的開口了。
「是啊,而且還是大白天,鬼在白天也可以出來嗎,那是不是很凶啊,我們該怎麼辦呢?」
「毛師父,怎麼會出這麼大的事,現在怎麼辦,祠堂弄成這樣,我們的祖宗牌位都在裡面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原本似乎是來詢問毛小方有關祠堂的情況,這樣一來,反而毛小方一句也插不上,不知道先回答誰好。
「大家別急,先靜一靜。」半晌,毛小方大聲的說道,終於有了片刻開口的機會。
這時,自顧說的熱鬧的村民們終於靜下來了。
「祠堂那確實出了點事,今天一早我已經讓阿海阿初用符將祠堂封住了,暫時應該不會再出事,不過,大家暫時不要靠近那裡。不過鬼影逃出了祠堂,所以為了以防萬一,這段時間天黑了以後大家最好就不要出門。」毛小方對眾人說道。
「可是,那個鬼這麼厲害,就算我們不出門,萬一它找上我們怎麼辦啊?」然而,村民們仍不放心。
「這樣吧,我畫些驅鬼的符,大家晚些時候來拿,貼在正門,到時萬一有事,應該可以抵擋一下。」毛小方說道。
「這樣啊,」聽毛小方說有驅鬼的符,村民似乎微微鬆了一口氣,「那就太好了,有了毛師父的符,那就不用怕了。」
「毛師父,真是謝謝你啊,那我們就不打擾你了。」於是村民們便陸續的散去。
見村民離去,毛小方轉身對阿海、阿初、阿秀說道,「你們趕快去畫符吧,記得在硃砂中加一些雞血。」
「是,師父」三人應道。
轉身,毛小方便往內堂走去。
待毛小方一進內堂,阿初便有些無力的跌坐進了椅子,抱怨道,「完了,師父只要答應一聲,我們就要累死了,這麼多的村民,我們要畫到什麼時候啊?師父就是師父,不管失憶前還是失憶後。」
「別抱怨了,用這些抱怨的時間,說不定已經畫出一堆符了。」阿海笑笑,開始動手磨硃砂了。
這時,偌瑤拿來黃紙,笑著說道,「我也來幫忙,我幫你們裁紙啊。」
傍晚的陽光,在屋簷上映照出一片淡金的色彩。
毛小方依然在書房,金縷衣,黃布,還有那把匕首,他的思緒一直停留在這上面。
這時,偌瑤端著茶習慣性的走近了書房,她的腳步放的很輕,似乎是怕打擾了毛小方的思緒。
然而,毛小方仍是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還是沒有思緒嗎,喝杯茶,休息一下吧。」偌瑤關心的說道。
「謝謝」他抬頭微微點頭道謝。
而他的禮貌換來的是偌瑤輕輕的一笑。
這時,毛小方忽然想到了什麼,「偌瑤,你有沒有喜歡過什麼人?」
毛小方的話讓偌心中一緊,原本正打算將茶杯放到書桌的手不自禁的一顫,茶微微灑了出來。
毛小方注意到了她這個細小的動作,「偌瑤,你怎麼了?」
「沒,沒事。」連忙將杯子放下,偌瑤掩飾的笑笑,「為什麼這麼問啊?」
「哦,有些事情我想不明白,我想,或者你們女孩子會比較在行。」毛小方答道,順手將手中的黃布遞給了偌瑤。
「呃」偌瑤略微奇詭的接過了黃布,「『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山無陵, 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是漢樂府《饒歌》中的詩?」她抬頭望著毛小方,不明白為什麼他讓自己看這首詩。
「不錯,」毛小方點點頭,明白了她的疑惑,「這塊黃布是昨天在祠堂外挖到的,按理說,它應該和金縷衣有莫大的關心,可是,一時間,我還想不明白其中的聯繫。」
「哦」聽毛小方這樣說來,偌瑤不禁再次看向黃布,「『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寫的是一位癡情女子對愛人的熱烈表白。女子用三種奇特的自然變異,作為「與君絕」的條件,山河消失,四季顛倒,世界再回混沌。這些設想似乎一件比一件荒謬,一件比一件離奇,而且根本不可能發生。可是偏偏是這些,將女子那至死不渝的愛情強調得無以復加。」說著,她的思緒似乎跟著詩中的女子進入了她的那一番海誓山盟。眼眶熱熱的,有種想哭的衝動,這會是多麼深刻的愛啊。不自禁的,她看向了毛小方,忽然,她覺得自己的心口竟那麼痛,那麼痛……
然而,毛小方沒有發覺偌瑤的神情不尋常,偌瑤剛剛的描述讓他不自禁的陷入了某種思緒。這件金縷衣的來歷是……
「我知道了」毛小方忽然心中一亮,困擾多時的謎團此時頓然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