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大家出發後,他躺到床上休息了會兒,迷迷糊糊不到一個小時就又起身坐了起來,滿肚子的事情他哪兒能睡得著呢。
用冷水擦把臉,他開始給總公司打電話,問一下家裡工作情況,順便也通報了這裡的進展情況。
接著,坐到沙發裡抽起煙來。從公檢法和工商局的態度冷漠以及變化如此無常來看,讓他感覺到事情遠比想像的要複雜得多,匪夷所思不得其解,從目前掌握的情況看,此次遠征恐怕是棘手,事情難辦後果難料呀……
篤篤,一陣輕微的敲門聲驚醒了他的沉思,「進來。」
「先生,換水的,要不要把您的開水瓶換一下熱水?」一個服務員姑娘探進來半個身子柔聲細語地問他。
「放這裡吧,我來換。」不知什麼時候,小婕從她身後說著就擠了進來,拿起桌上的暖水瓶和服務員手中的開水瓶換了一個,並打發走了她。
「來來,坐下,有什麼收穫呀?」
「領導呀,這裡可不是咱呆的地方,太黑暗了,簡直恐怖可怕。」她一邊把他茶杯裡的剩茶倒掉,重新沏了一杯新茶,一邊給他說,「下午招待所裡冷冷清清的沒什麼生意,我和幾個服務員蹲在院裡太陽地裡聊了一會兒天,你不是說牌桌支到這裡沒人管嗎?她們說這都是縣裡領導發的話。」
她說著,走到門口關嚴實房門,這才回過頭坐下來接著說:「領導說啦,咱們這裡窮,要是有人在賓館裡帶個女人打個牌什麼的不要過問,否則就更沒人到這裡投資做生意了,所以,無論外邊的人來這裡幹什麼勾當,也沒人多管閒事兒,漸漸就亂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你這鬼丫頭,還蠻有本事呢,什麼話都會套出來了,行,長本事了,這趟沒白來。」施弘覺誇她。
「還有呢,有個叫山花的服務員問我們是幹什麼的,怎麼我們一住進來,屁股後頭就有人來打聽我們的情況,正好她值班,她說一看那小子就像個賴皮,什麼也沒告訴他,她還說這裡很亂,你們可得提防著點。我說咱們是來向金利科貿公司討債來的,她問是不是老闆是瘸子的那個公司呢?我說就是,她有點緊張地說那可壞了,前幾個月曾經有個內蒙的人來向瘸子討債,來了幾天愣是沒敢出門,只是一個勁向服務員問這問那,原來他是被廠長逼著來的,說他前邊有個科長來要債,住在一個街道旅社裡,白天被人追著辱罵要挾,晚上遭到砸窗戶,還扔進去一條蛇,警告他再不走就要他的命,回去後說就是被撤職也不再來要債了,這不,廠長又逼著我來,我呀有老婆孩子的,死不得,就在這裡泡幾天回去交差了事。她聽說那瘸子什麼壞事都敢幹,害怕地對我說,小姐姐你可別去要債,會挨打的。」
「這麼說,那個瘸子在本地還挺有名氣喲,惡貫滿盈呀,就像清朝康熙年間的賊臣鰲拜,人人可得而誅之,真是本地一大禍害呀。」施弘覺隱約感到了對手劣跡斑斑凶狠出名不好對付。
無論多麼艱難,既然來了就要繼續尋求解決問題的途徑,所以,施弘覺決定親自去劉女士家斡旋,成不成都得去試試。
傍晚時分,鄒主任和小趙回來了,他們匯報說法院那邊沒有找到法官,只找到了一個小法警瞭解了一點情況,關於咱的案子進展如何還是杳無音信,還想著找他們庭長呢,偌大個法院裡,整個院子都顯得冷冷清清的,找誰誰不在,等於白跑了一趟。肖廣宇律師那裡事情也毫無進展,他說他正在找人催辦,但沒有說具體情況。而且小趙說發現胡瘸子的人跟蹤了,恐怕沒安好心,這裡的水到底有多深,還真是難捉摸呀,我們得提放著點。
「既然事情進展還沒有眉目,那就繼續努力吧。」施弘覺平靜地說,「只要肯努力,相信蒼天自會有公道的,我們不會白努力的,同志們。」
晚飯時來到餐廳,服務員說雅間已經客滿沒有房間了,他們就在大廳裡找張桌子坐下來,點了幾個菜要了點饅頭和稀飯,湊合著吃吧。
這大廳裡零零星星沒多少客人,但是裡邊包間卻是異常熱鬧,看餐廳外邊的院子裡停滿了高檔小車,就知道裡邊是在宴請賓客。
「沒想到這地方這麼窮,還會有這麼多大吃大喝的,真是不可思議。」文波邊吃邊發感慨。
「先生,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們招待所雖然住的人不多,但這是縣政府招待客人的地方,餐廳的生意好著呢,裡邊來的可都是領導什麼的,有頭有臉的人物呢。」站在邊上給他們服務的服務員告訴他們說。
「河裡無魚市上看,生活貧窮桌上看,我看他們一點也不窮,真窮還會山珍海味美酒佳餚的山吃海喝嗎?」鄒巖聞著裡邊飄過來的酒香忿忿地說。
「這有什麼稀罕的,現在不是流行一句順口溜:『省裡幹部忙出國,縣裡幹部忙吃喝,鄉里幹部忙賭博。』嗎,你呀,虧你還是大城市人呢,我看你才是少見多怪了。」小婕笑他是個土老冒。
小郭插話說:「嗨,現在的順口溜多著呢,這個世界要多怪就有多怪,不信我背給你們聽聽:
一等人掌實權,點頭晃腦就來錢。
二等人搞承包,吃喝嫖賭全報銷。
三等人大蓋帽,吃完原告吃被告。
四等人當律師,發財全靠打官司。
五等人干個體,騙完老張騙老李。
六等人手術刀,要治病得遞紅包。
七等人當演員,扭扭唱唱就來錢。
八等人交警隊,馬路旁邊吃社會。
九等人跑銷售,年年月月吃回扣。
十等人主人翁,挾著飯盒學雷鋒。
現在,最不明白的就是咱們了,除了咱還在那裡拚命幹社會主義,我看滿社會的人都在為自己發財呢。」
「嗯,你這一說我明白了,可這十等人也算不得聰明,智商也一般般。」鄒巖故弄玄虛地說。
「那在你眼裡,還有哪種人比這十等人更能呢?」小郭不服氣地問他。
「騙子呀!」鄒巖大瞪兩眼看著小郭,「笨蛋,連這都不明白?那十種人不是有權就得勞苦,而騙子是不勞而獲,玩得是騙術,做的是無本生意,不比他們誰撈錢快?」
「騙子們走的是歪門邪道,這是犯罪,怎麼算能人呢,你這才是胡吹亂侃。」小郭不客氣地回敬他說。
「那公款吃喝、行賄受賄、錢權交易難道就不是犯罪了嗎?」
「這……」
讓鄒巖這一雄辯,小郭傻眼了,干急說不出話來。
「唉,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呀。」小趙發了句嘮叨,接著在飯桌上說起了他和鄒主任下午在街頭的所見所聞,大家都感到吃驚,這裡竟然窮到小孩子也搶錢的地步,太令人不可思議了。
小婕詫異地說:「趙偉,該不會是你們自己編的故事吧?一個小毛孩兒還敢搶劫?這不是駭人聽聞嗎,你別嚇唬我了,那也太可怕了,你想呀,小孩子尚敢如此膽大妄為,那這裡的大人們豈不是沒有不敢幹的事情了嗎?」
「你以為呢?胡瘸子做得還不夠萬人恨嗎,你不相信,反正我相信,這裡可不就是滿街壞人,沒幾個好東西。」小郭確信他們所見不假,而且十分認可這裡壞人多的看法。
「不是不敢相信,而是不願相信,聽起來太可怕了,這簡直是個令人震驚的見聞,說明這裡的現狀糟糕透了,不說那個搶錢的小孩是個別特殊案例,不會普遍如此,單說那幾個小姑娘,才十歲左右的小孩兒就被迫自己上街頭賣藝求生,這現象太令人心酸了,難怪此地讓人感覺處處令人恐怖不安,看起來這裡還真是中國最貧窮落後的地區呀,原本和他們做生意合作,是想幫助他們也開拓自己,沒成想會引來這樣的麻煩,真叫人寒心吶。」文波感慨萬千心情沉重地說。
「你說這裡窮吧,招待所又花天酒地揮金如土,這怎麼解釋?」小郭放下筷子問他。
「只能說明窮的是老百姓,還咋解釋?」文波也被他問住了,答不上了個所以然。
「這說明社會上下層是兩重天唄。」小趙插話說。
「看樣子,這些可憐的孩子們淪落街頭無所歸宿的悲慘遭遇,引起了大家的同情和憐憫,這只是表面現象,深層次的內在因素是這裡的社會沒盡到應盡的責任,就像我們遇到的,打擊罪犯的事情卻得不到幫助和支持,同樣令人心寒,這背後究竟有什麼難言之隱?還不清楚,但有一點是清楚的,這些令人寒心的事情都是現代文明社會的一個悲哀。就像這一邊是窮人們為生計苦苦掙扎,一邊是達官富人奢侈浪費一樣,這種怪現象同樣是一種悲哀。」施弘覺沒吃多少就放下筷子,和大家一樣,被小趙他們這個發人深思的見聞揪住了心,沒胃口了,「我們才來了兩天,就感覺如此驚詫,恐怕這裡的社會還遠遠不止這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呢,也許這僅僅只是冰山一角,我們就耐心地觀察吧,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接觸面的擴大,也可能就見多不怪。」
說完後,他起身退席,臨走不忘說一句:「不過大家不能光議論不吃飯,飯還是要吃飽的,吃飽了好幹工作呀。」
可是大家一方面感到事情沒有一點進展而著急,另一方面看到貧困地區仍然奢靡吃喝風而生氣,又議論著小女孩兒令人心酸的遭遇,百感交加心情沉重,都沒心思吃飯,施總走後,他們也一個接一個匆匆扒拉幾口飯就離席了。
這樣情境下,大家既沒心情也沒胃口,一頓飯就這樣草草收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