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招待所,坐落在一個偏僻的小街道邊,是座破舊的三層小樓,走進大廳時裡邊燈光昏暗黑黢黢的,空氣中散發著霉味,灰暗,陳舊,年久失修,這裡的環境太差,令他們感到失望。
但是有前後院,方便停車,為了隱蔽和相互行動方便,他們分別在二樓、三樓各開了房間,根據眼下的情況思想上不得不警惕了,要有防範意識。
走過一樓走廊時,竟然有房間開著門在打麻將,桌面上有散放著的鈔票,而服務員進進出出根本就不管不問,賭桌公然支到了縣委招待所裡,這賭博也太明目張膽了,其社會秩序混亂狀況真是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糟糕透了。
施弘覺的房間安排在了二樓朝陽面的小套房,由一個臥室和一個小客廳組成,雖面積不大,但很實用,方便開會商討問題。
等大家都安頓住了之後,便準備分頭行動,衛峰、小郭和小趙臨出發前過去問施總還有什麼交待。
施弘覺喊過來鄒主任,對他說:「你等會兒也跟小趙一起去吧,從現在起不要一個人單獨出門,外出辦事時要提高警覺性,要格外小心注意安全了。」
出發前他交代大家千萬小心,他想我們是來工作的,事情辦得怎樣是運氣,但不希望任何人在安全上出點閃失。
「我也去吧,在這兒呆著也做不了什麼事兒,不如一起去瞭解一下情況。」李文波說。
「不必了,你也去休息一下吧,晚上還有事兒呢。」施弘覺沒同意他,轉過身對小婕說:「小婕,我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你沒事了多和服務員們接觸一下,聊聊天,盡量多地瞭解一下這裡的情況,知己知彼才能勝算在握嘛。」
小趙他們幾個一同走出招待所的大門,倆人一撥,相互之間打了招呼後就各自按照分工出發了。
下午天氣由多雲轉晴了,太陽光透過稀疏的雲朵灑在大地上,曬在身上暖洋洋的,令人精神愜意,街上南來北往的人也多了起來,方顯得這座小城的街道有了些活躍。
小趙和鄒巖不多長時間就來到了法院的大院裡,給傳達師傅打過招呼後就進了去。這是個寬敞的院落,裡邊樹蔭成行,大樹掩映下坐落著幾排灰色的平房,小趙來過幾趟了,所以對這裡路比較熟悉,他們徑直往裡走過幾排房子後,向左一拐彎來到了要找的經濟庭辦公室前,一連敲了兩三間辦公室的門都沒人應聲,這時候裡邊的一間屋子裡有個年輕女法警開門過來問他們找誰。
「我們想找一下王法官,不知他在嗎?」小趙客氣地說。
「哦,他這會兒不在,請問你們找他有什麼事情嗎?」她問他們。
「前幾天我們公司在這裡起訴了一件案子,是他承辦的,想來瞭解一下進展情況怎麼樣了,什麼時候會開庭審理這個案子。」小趙回答說。
「是這樣呀,那你們過來吧,我幫你們查一查。」說著,她就把他二人讓進了她的辦公室裡。
「請坐。」她拉過兩把椅子熱情地讓座,並取出茶杯子給他們到了兩杯開水,「不好意思,連個茶葉也沒有,只好請你們喝白開水了。」
「不用客氣,你們條件這麼艱苦不也堅持幹工作嗎,有開水喝就挺好的,謝謝。」鄒巖覺得這裡的條件太差了,連個像樣的辦公樓都沒有,他心想這跟鄉下有什麼區別。
「你們先坐一會兒,我幫你們查一下。」她說著,坐到自己的辦公桌前的椅子上,打開了一個登記簿那樣的大本子,然後問:「你們是什麼單位,起訴哪個單位,立案卷號是什麼?」
「卷號,我沒記清楚,我們起訴的是金利科貿公司。」小趙直截了當地說出了被告方的名稱。
「嗨,弄半天又是一家告他們的呀,早說我就不用查了。」她合上本子,心中有數地說。
「為什麼不用查呢?」小趙瞪大眼睛,不明白地問她。
「嘻嘻。」她噗嗤一下笑了,「你們一定是外地人吧?看來你們是當了冤大頭了。」
「是呀,我們就是來起訴他們詐騙我們的。」鄒巖被她笑得也莫名其妙了,就告訴她:「這家公司是個騙子公司,聽你這麼說,他一定是坑害了不少人了吧。」
「更正一下,你找到這裡就是經濟糾紛案了,因此才能立案,詐騙是刑事犯罪,公安就可以直接逮捕他們了,知道吧?」她笑著解釋說。
「他們的行為明明是騙人的,怎麼就會成了經濟糾紛了呢?你把我們搞糊塗了。」鄒巖不服氣地辯論說。
「沒錯,這傢伙本來就是個騙子,可你找到這兒來不就成了糾紛案了嗎?要不然你豈不是打醋的進當鋪摸錯門了嘛。」
「那你說我們找錯地方了?」小趙不相信地說,「可是王法官已經立案了,而且還查封了他們的賬戶了,不會沒有登記吧?」
「那我就不清楚了,這恐怕你得親自問王法官才行,我說的不用查了,是肯定還沒有開庭的安排,我說的查一下,是指查一下已經確定的開庭安排情況,我這麼說你們就清楚了吧?」她回答說。
「嗯,知道了點,可也不完全明白。」小趙還有些糊塗地問:「那你怎麼知道不用查了呢,是不是真的沒立上案子呀?」
「那倒不是,不過來告那個瘸子狀的人太多了,我們這裡的人聽得耳朵眼裡都磨出糨子了,那個可惡的傢伙作惡多端,罪行都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不用審就只管判他一點也不帶錯的。但他的情況特殊複雜和別的案件不一樣,立案都得經過領導審批,所以,一聽到是起訴告他的,領導沒在,我不就可以直接告訴你了嗎?等,回去等著就是了,有了信兒肯定會通知你們的。」她一臉認真地耐心解釋說。
「嗯,這回我聽明白了。」小趙微笑著,向上推了一下下滑的近視眼鏡眼眶,「那你們庭長呢?我們能找一下領導嗎?」
「對不起,藍庭長住醫院了,不在家。」她兩手一攤,作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沒,沒有了。」他知道這是人家該送客了,就轉過身去問鄒巖,「鄒主任,你看還有什麼事兒?」
「哦,看樣子也只好如此了,咱走吧。」他說著,扭過去臉對女法警點了一下頭說:「很感謝你的幫助,謝謝了。」
「不客氣,請慢走。」人家說著還把他倆送到了房門外。
出來後走在大街上,鄒巖忍不住說:「我怎麼感覺著跟下了一回鄉一樣,你看那法院,破舊的跟個農村鄉政府有啥兩樣?咱這不是到了農村了吧?」
「瞧你大驚小怪的,今天好多啦,雖沒什麼結果,可人家的態度特別好,這才叫人感覺著像個人民法院,前幾天還是跟著肖律師來的,就那人家還沒個好臉給我們看呢,要不是那個肖廣宇和這裡邊的人熟悉,那天恐怕連個當事的法官都找不到。你就湊合著點吧,別嘮叨滿腹了啊。」
他倆一邊走一邊議論著,走到一個街口的時候,忽然被一陣敲鑼聲吸引住了,抬頭望去只見街角路邊的人行道上,圍著一圈人在觀看什麼。
不用看,聽鑼聲就知道是街頭上打把勢賣藝的在敲鑼吸引人們住腳觀看。他倆也沒興趣看這些,還要去司法局找肖律師呢。
即將擦肩走過那群人的時候,鄒巖說話了,「好可憐呀,那麼小一點大的孩子,不上學就出來到街頭賣藝掙錢了,這爹娘可真夠狠的喲。」
他個子高,溜邊起過去的時候就看清了圈裡圍著的情況。小趙聞聽他這麼一說,也不由得停住腳步往裡邊望了一眼。
被觀看的人群圍起來的空場地並不大,裡邊地上鋪了一張面積不大而且髒兮兮的破毛毯,上邊支著一張表演使用的凳子,只見一個年齡約莫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兒,穿著一身翠綠的戲裝,腰繫紅布綢帶,仰面朝天地躺在上邊,雙腳向上正蹬著一個年齡比她更小的小女孩兒,在空中不停地翻滾,那個小閨女兒看上去頂多只有六、七歲的年齡,身體乾瘦,穿著一身不合身的紅衣裳,被蹬得在空中不停地翻著跟頭,由於使勁挺直身子,憋得她脖子裡的青筋都繃起多高來,皺眉痛苦的好生令人可憐,看這個小女孩兒在空中被蹬的直打滾翻轉,既驚險又嚇人,真令人替她捏了一把汗。
邊上地上圍坐著一個不足十歲的小男孩兒,兩手不停地在敲鑼,雙腳也時不時地一隻腳踩長柄敲鼓,一隻腳踩繩子擊鈸,嘴裡還不停地喊著:「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們,可憐可憐我們吧,給口飯錢吧——」
看著看著小趙的眼圈就發紅了,不知怎麼的,他一見此情景心裡很難過,幾個花朵般年齡的兒童,正是該上學的時候,卻不能上學,而是流落在這街頭,風餐露宿打把勢賣藝求生,現在城市裡的孩子像他們這麼大的年齡,在家裡都被寵得跟個小皇上似的,而這幾個孩子的遭遇,刺痛著他的心裡酸楚楚的直想流淚,他哽咽地給鄒巖說:「這裡實在是太貧窮了,連孩子都養活不起了,你看這幾個小閨女兒做得如此辛苦,緊張得渾身發抖,叫人看著實在太可憐、太傷人的心了。」
這時候,表演暫時告一段落,大家稀里嘩啦的鼓掌,有人往裡扔些硬幣或毛毛錢,小趙和鄒巖都掏兜找錢,小趙說:「你別找了,我給他們十塊錢吧,這就夠他們吃頓飽飯了。」
說著,他就把從口袋裡摸出來的一張拾圓鈔票扔了過去,那小姑娘看見了,流著眼淚給他鞠躬說:「謝謝了叔叔。」
可就在她彎腰撿錢的那一瞬間,突然一個小男孩兒出其不意地從邊上跑過去,伸手把那張錢搶走了,轉眼間就鑽出了人群,撒腳飛快地跑了。
眾人發出一片唏噓,那小男孩兒動作之快讓人感到吃驚,誰也沒想到會有這等惡劣的事情發生,更想不到竟然是一個小孩子搶這一群賣藝的小孩子們,而且就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等人們的大腦反應過來之時,那個男孩兒已經逃掉了。
「哎,哎——」鄒巖伸手朝那個搶錢的小孩喊了一聲,他也不喊了,那小傢伙早已經跑遠了。
他雖然本能地想制止,可我喊什麼呀?罵他是賊吧,那個小男孩兒還乳臭未乾,誰家的孩子不餓極了會幹這種壞事呢?唉,弄不好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呢,他自言自語地說著,回轉身,勸那個正抹眼淚哭得跟個淚人似的小姑娘,「別哭了,叔叔再給你點。」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壹佰圓的大鈔,塞到了那個小姑娘的手裡,「不哭了,啊,哭傷了一會兒還怎麼表演呢?」
其實剛才他就想掏錢,確實沒有零錢了,又見小趙給了拾圓已經不少了,所以就沒給。但他看那張錢轉眼間就又被別的孩子給搶走了,心裡那個氣呀就甭提了,真是肺都快要氣炸了,所以,他什麼也不考慮了,只要能安慰這個可憐的賣藝小姑娘和她的弟弟妹妹們,把兜裡的錢全給了他們都行。
這時候,小趙突然發現了牛子在街邊站著,看見小趙後趕緊扭轉身躲到街邊小店裡去了,他給身邊的鄒巖說:「我發現了胡瘸子的一個手下,他是不是在跟蹤咱倆呢?趕快走,省得撞見了發生衝突。」
「在哪兒呢?」鄒巖四下看了一圈兒,其實他看也是白看,即便那個叫牛子的小痞子站在他的眼前,他也不認得。
於是,他倆警覺地趕緊走了,一路走著,小趙還不時地回頭看後邊,看那傢伙是不是還跟著呢,不過他們走過了一條街區,再也沒見到身後出現那傢伙的身影。直到他倆進司法局找到肖律師問過情況出來,也沒有再發現那個牛子的身影了。
回來的路上,鄒巖見小趙還是心有餘悸地不斷來回瞅身後,就笑他說:「看把你嚇得,弄不好那傢伙只是路過,正巧讓你給碰了個照面,也許害怕的不應該是咱們,而是他被咱倆嚇了一跳跑了,所以,你就是掂著槍瞄也不會再瞅著那龜孫子的影兒了,他不比兔子跑得都快才怪呢!」
「唔,你說得有道理,就憑你這大塊頭兒,壯得跟一頭熊似的,把他的魂兒嚇飛了也有可能。」小趙不想吃嘴上的虧,反譏笑他說。
「你找打不是!」鄒巖說著就餓虎撲食,要掐他的脖子,嚇得小趙嘴裡直喊救命,飛快地朝招待所的方向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