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腳步,凝神細思,好像在極力琢磨著什麼不可解的事情。副營長巴列茨在旁邊對他說:
「我已經知道了,恭喜您晉陞,少校。」
「啊?哦,謝謝,謝謝。對了,你們先回營部,我還有點事去辦。」
說完,他也頭也不回地往路的另一頭走去,身後還傳來了巴列茨的聲音「明白」。尤琛沒有帶一個部下或士兵,而是自己一個人徑直來到小鎮中的某間民房外。這兒的居民已經由於部隊的需要而搬到鎮外去——當然並非全都是自願的——而入住其中的士兵們,此時都外出訓練沒有回來。不過尤琛並不是打算來這裡進行突擊檢查的,他繞過那棟民宅,來到房子旁邊的車庫裡。
車庫的門沒鎖,尤琛閃身進去,然後將兩扇大鐵門重新掩上。在這裡面,停放著那輛導致埃特死亡的吉普車。它現在看起來更加顯得殘破,尤琛打開車庫裡的照明馬燈,仔細地審視著它。
這是一輛在奧軍中非常常見的吉普車,車內可乘坐五個人,駕駛座在前排右方,車窗的玻璃都已經所剩無幾了。尤琛看著這輛車,不自覺地摸摸下巴,自言自語道:
「我明明記得,那個時候從他嘴裡聞不到酒味兒……」
為了要證明自己的疑惑是否屬實,現在他只能對這輛車進行詳細檢查。尤琛檢查車前蓋的發動機,雖然現在看起來已經完全損壞了,不過並沒有人為損壞的痕跡,完全是由於車輛的巨大撞擊力造成的。然後他又彎下腰看車子的輪胎,同樣沒有異常。尤琛坐進車子裡,檢查它的啟動性能。之後,他的腳踩向剎車掣,卻讓這位軍官眉頭打結。
他又試了幾遍,終於可以肯定。車子的剎車掣是壞地。也就是說,當時駕駛這輛車的埃特,不是由於喝酒才導致了車禍,而是由於剎車掣的失靈,才撞上了路邊的大樹。尤琛因為想起之前在看到埃特時,俯身察看對方的傷勢,但沒有聞到一點酒味,這與他們的發現不符。現在自己的檢查更印證了這一點。死去的埃特沒有喝酒,而是被人在車上做了手腳,才會一命嗚呼!
在去城裡地時候,瓦納可以證明,當時車子沒有問題,埃特也沒有問題。可是回來的路上,埃特身邊多了一袋子酒,而他本人也出事了。這就表明。在回來的時候,有人在他的車子上動了手腳,並且將那些酒放在他的車上,好讓人產生他是喝酒出車禍的錯覺。到底是誰這麼做?為什麼要這麼做!
尤琛站在車庫裡,回想起在營裡發生了種種事件。難道又會是那個試圖毒害自己的人下手的嗎?這樣地話,尤琛倒不懷疑,因為對方顯然是衝著自己來的。可是為什麼這一次。卻要陷害一個根本不知底裡的通訊兵呢?也許,埃特知道了什麼,所以才被人滅口……
3營地營長按著額頭。他離開了車庫。現在他手上握著一把線索。卻沒法將它們連起來。那個幕後黑手到底想要幹什麼?他為什麼之前只是警告自己但後來又要自己地命?而且現在。他地手很有可能伸向了別地無辜之人。
「絕對不能再這樣下去!」
尤琛心中怒氣升騰。他一路走來。甚至連身旁地士兵和下屬向他敬禮也視而不見。回到營指揮部所在地房子裡。他也沒到二樓地指揮部中。而是一口氣跑上了三樓。他要去見羅蕾萊。好好地將事情跟她商量。現在。他只信得過她。
進了臥室。尤琛鎖好門。放下樓梯上了閣樓。不過眼前地一切讓他目瞪口呆。因為小閣樓裡一個人也沒有!
羅爾去哪兒了?尤琛瞪著閣樓。這裡地構造完全可以一眼看清楚。沒有人。連老鼠也沒有。地板上地床鋪還在那裡。羅蕾萊地行李也在那裡。她是不可能到外頭去地。那麼她會去
尤琛抱著希望。連那個狹小地壁爐也檢查了一遍。可是羅蕾萊依然沒有出現在他地眼前。在他地心中。某處不知名地角落裡浮現出可怕地念頭:羅爾地存在被人發覺了。對方將她帶走、殺害……不。不。先冷靜下來。尤琛迫使自己不要去想像那些畫面。開始思索起來。現場沒有搏鬥過地痕跡。而自己下面地臥室也沒有人闖入地跡象。即使是有人帶走了羅蕾萊。那麼也可能是在平靜中進行地。但是剛才看到二樓地營指揮部裡。大家都好像若無其事地樣子。他們都不知道羅爾在這裡。難道說。是那個曾經潛入過這裡地人。發現了羅爾並且脅迫她一起離開?
尤琛忍不住埋怨自己地大意,本以為這是最安全的場所,但是沒想到竟然還是讓羅蕾萊被人發現了!如果敵人是有意將這件事做給自己看,那麼他應該會留下一些話才對,好讓我去跟他接頭……有了,那個!
在枕頭上,放著一張紙條。尤琛拿起來一看,雙眼睜大了。他難以置信地看了那張紙條許多遍,終於握緊了拳頭。
當一位身穿著奧登尼亞禁衛軍黑色制服的軍官出現在教堂後方的墓地時,剛剛為墓地除完草的老園丁不禁皺眉注視著對方。今天怎麼這麼多軍人出現在教堂附近呢?剛才好像也有個軍官,來到墓地這兒,坐下後就不肯離開,現在又來了一個。不過老園丁並不對這些感到好奇,他的活已經幹完了,因此他帶著自己的鋤頭和除草劑,慢悠悠地離開了教堂的墓園。
的確,雖然管理這兒的園丁離開了,不過並不代表墓園中空無一人。相反,這裡出現了兩個相似的身影,都是穿著黑色的軍服,而且正在逐漸靠近之中。
漢斯.波克少尉坐在一棵柏樹下的長椅上,吸著煙。他聽到後面傳來的腳步聲,回過頭,朝來者一笑。
「您好,少校。」
尤琛一語不發。看著這個老部下。對方臉色如常,但並沒有起立向他敬禮,只是指了指自己身邊空著的那一大截座位,說:
「請坐,少校,請吧。」
「你不打算向我開槍嗎?」
「不,我只想跟您好好談談,長官。請坐吧。我是不會對您開槍的。」
即將晉陞為中校兼團長的3營營長,臉上沒有一丁點表情,他注視著對方,同時緩緩坐在椅子地一角。尤琛沉聲問:
「她在哪兒?」
「那女人沒事,她在您所住那棟房子的地窖裡,我得讓她在裡頭睡一會兒。只不過,要是我不這樣做,您是不會來見我的。」
波克說話的時候。眼望向遠處教堂的尖頂,他好像完全不擔心身旁的人會對他不利。尤琛咬著牙說:
「要是你敢對她亂來……」
「我是想過殺她,少校。因為這個女人只要繼續存在一天,她都會連累您的。長官,您也很清楚,不是嗎?可我沒有這麼做,她畢竟只是個平民。對平民下手,這不是軍人所為。」
聽到波克這麼說,尤琛的心才稍稍放鬆了一點。但是他地口氣卻沒有絲毫緩和:
「那麼對神職人員下手和對自己人下手,就沒這個顧忌了?」
「他們是該死之人,長官。我相信您已經看過那些東西了,那封信證明。維斯帕大主教和他背後的全能教廷,都只不過是些見利忘義的牆頭草罷了。這種人的存在,對帝國只會有百害而無一利。」
「照你這麼說,你可是為帝國除害?」尤琛難以壓制自己那諷刺的口氣,「那麼埃特呢?你為什麼不放過一個士兵呢?因為他對你造成了損害嗎?」
「長官,您怎麼會認為是我害死了他呢?埃特可是自己喝多了才會出事的。」
尤琛雖然坐在長椅上,看上去與身旁那個軍官像是在一起聊天,可是他全身上下都在防備著,警惕著對方的一舉一動。如今看到波克在接連犯下這些案子後還能如此保持冷靜,尤琛不禁心中悚然:這樣一個人。自己居然沒有發現他。他穩定一下自己的情緒。說:
「不,你錯了。埃特不喝酒。他不是因為喝多了才出事,而是因為在他進城之後。有人給他地車子動了手腳,讓他在路上沒法踩下汽車的剎車裝置,這才導致了他死亡。這一切,是你的安排。你也許並不知道,埃特那種人特別認真,特別虔誠,他篤信教義、篤信許多世間提倡世人要遵守的紀律,其中一樣,就是要遠離酒精。他是我的坦克車組乘員,我也曾經看過他在冬天為了取暖而喝酒,不過他從來都不喝那種高濃度的烈酒,你塞在他車上的酒——我想或許是以請他幫忙將酒帶回來為借口地——首先就露了馬腳。而且,他雖然當時身受重傷,可是嘴巴裡沒有一點酒味,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因為喝多了而出事?之後,我又檢查了那輛失事的吉普車,證明了我的觀點。」
波克一直在聆聽尤琛的話,他既沒有感到驚訝,但也沒有感到慌張。他甚至朝對方微微一笑,說:
「向您表示祝賀,長官,您的頭腦還是一如既往地敏銳細緻。不管怎麼樣,埃特都已經死了,大主教也一樣。難道您要為了這個而將我送進監獄嗎?」
尤琛眼中掠過一絲寒光,如今對方因為得知了羅蕾萊地存在,而肆無忌憚地向自己進行著要脅,好像認準自己是沒法動彈他似的。我發誓,當確定羅蕾萊安全並且送走她之後,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將這個傢伙得到他應得的懲罰!讓他感到意外的是,波克好像明白了他的心思,只見少尉略帶苦澀地一笑,說:
「請您放心,長官。我沒有向外人透露這些的意思,這並不是為了我自己。您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會用這種方式將您叫到這兒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