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根回過頭來,卻看到尤琛好像在看著很遠的地方,一言不發。他跟諾維克都覺得十分奇怪,於是前者又叫了一聲。這時候,他們的上司才將眼光落到面前,盯著他們。
「怎麼了?」
「不,沒什麼。只是看見您好像出了神似的,還以為您有什麼事呢。」
「哦,不,我沒事,好得很。好啦,回去工作,今天的事情還多著吶!」
尤琛一邊說一邊往房子裡走,他的步伐,比往常更加敏捷迅速,好像有什麼力量推動著他往上走似的。哈根與諾維克當然也跟著回到了營指揮部,繼續他們手頭上未完的事情。事實上,尤琛沒有將真話告訴部下,因為在剛才那件事中,他得到了啟發,讓他回憶起了自己一直苦想而未有結果的事情。尤琛自己也沒有料到,剛才神甫告狀的這件小事,卻在無意中讓自己找到了記憶上的突破口。
「必經之路……必經之路……必經之路……這跟那個時候,不是一樣的嗎?」
雖然想起了自己認為重要的事情,不過現在尤琛還沒法在別人面前將它表現出來,只有等到晚上了。一天的忙碌結束後,尤琛又像往日那樣,將食物帶回自己的房間裡用餐。不過他的目的地,並不只限於自己的臥室,而是臥室頭頂上的小閣樓。
一見到羅蕾萊,尤琛就將今天的事情從頭到尾告訴了對方,並且說:
「還記得我以前老說有件什麼事情想不起來嗎?今天這一攪和。竟然又讓我想起來了!」
「是什麼?」
尤琛開始向對方述說自己的回憶,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原本以為已經忘記地事情,竟然還能回憶起來,並且想得清清楚楚。他對羅蕾萊說:
「在維斯帕大主教來到威汀薩地幾天前——我記得還不到一星期——那是九月一號。我們要到海岸上視察那兒地防務工作。是一大早出發地。中午地時候就離開海岸線。準備回威汀薩城外地駐地。可能你也知道。羅爾。威汀薩城地一面緊靠著山巒。所以我們地車隊就得從那兒繞著山路回營地。當然。山路上有我們地崗哨和關卡。那天我們地車隊來到半山上地崗哨站前時。發現那兒不對勁。所以我們停下車。之後就跟進攻那裡地游擊隊駁火。將他們幹掉了。游擊隊地人沒能逃掉。而是全部被我們消滅。那個時候我還納悶。為什麼一支游擊隊居然敢這麼大膽。趁著翁波裡尼亞內亂地時候來個趁火打劫嗎?可是之後見到一個即將死去地游擊隊俘虜。讓我更加覺得奇怪。」
「他當時受了重傷。救也救不活了。當我想抓緊最後機會問他一些情報地時候。他卻在嘴裡不停地說被騙了。這就是我聽到地他地最後遺言。」
當尤琛沉浸在那段回憶中時。一旁地羅蕾萊同樣聽得入了神。尤琛又解釋說:
「我軍——尤其是指揮部地——是絕密地。一般營裡地士兵恐怕都不會知道我今天要到什麼地方去、見什麼人。也就是說。如果當時營指揮部地車隊並沒有到城外。然後回營地地途中路經那個關卡。也許我們就不會碰上那個游擊隊了。從游擊隊那個傢伙地反應來看。他們根本沒有料到我們當時地出現。因此就被我們消滅了。但是在這之前呢?他們清楚關卡地情況、那兒地人數、武器裝備和車輛。還很好地利用了那兒地地形來作為進攻陣地。我軍在關卡上地人員。幾乎全都被對方地攻勢打蒙了。差點全軍覆滅。也就是說。游擊隊是有備而來地。我那時覺得奇怪。並不僅僅是聽了那個傢伙地遺言。而是不明白為什麼我軍花了那麼多時間和人力佈置下地關卡。竟然一下子就被游擊隊攻破了。我想。這是因為有人告密!」
「可是當時你們地車隊不是正經過那兒嗎?所以最後全軍覆滅地。也還是游擊隊。」
「這正是我懷疑地地方。如果按照我地設想。游擊隊原本就打算在那個時候攻擊關卡。但他們沒有料到。我們會在那時經過當地。所以那個游擊隊地人就會臨死地時候說被騙了這樣地話。因為他們是被那個我軍內部跟他們互通消息地人騙了!時間太湊巧了。讓人覺得這不是巧合。而是事先經過周密安排地。」
羅蕾萊低下頭想了想。隨即又問:
「那麼你的意思是,那個與游擊隊互通情報地人,其實並不打算真的讓他們得逞,而是希望通過這樣,讓他們相信自己?」
「沒錯,因為只有游擊隊肯跟那個傢伙配合,那個人才可以在大教堂內上演了一出遊擊隊刺殺大主教地好戲啊!」
尤琛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這樣一件看似無關緊要的小事如此念念不忘。因為在他心裡,始終對它的發生抱有疑問。而隨著後來維斯帕大主教遇刺、發現大主教的秘密及後來證據被偷走、之後他與羅蕾萊的分析都越來越將目標鎖定在軍中之人的身上,這一切一切,都讓尤琛很想努力想起自己心中的那點疑問到底是所為何來。他用低沉的聲音說:
「當時游擊隊的人都死光了,所以誰也沒有辦法將這個錯誤的情報告訴給組織裡的人,其餘人只知道他們的進攻失敗,卻不清楚這次失敗的主要原因。可能除了這個之外,那個傢伙還透露了一些情報——但可能對於我軍的影響不大——從而換來游擊隊的信任。於是,那個人瞭解到了他們要對大教堂進行爆炸的消息,這樣一來。這個傢伙想要行刺大主教,就有了更充分的掩護了。游擊隊確實當了別人地替死鬼,而那個傢伙,現在還逍遙在外呢!」
「當時你們要出行到海岸線去,有哪些人知道呢?」
「這是事情發生前一天晚上才確定的,知道的人就只有……3營營部的軍官……」
範圍越來越縮小、兇手的真實身份也離他們越來越近,尤琛的心中卻更加沉重。他即使明白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但對於自己的人居然做出這種事情來。也依然感到難以置信。
羅蕾萊似乎明白他地感受,並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她過了一會兒,才說: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那個人,還不願意正面與你為敵。」
「……是的,」尤琛點點頭,他覺得不管是身體還是心中,都是如此沉甸甸的。「要是那個傢伙真想對付我。就不會只是警告我們而已了。那個人完全有可能用更了無痕跡的手法對我下手,因為當時根本沒人知道我得到了那些證據。就算我死了,別人也只會以為是發生了什麼事故或是不幸的意外,而不會有人將我跟那些不見影蹤的證據聯繫起來。」
這麼看來,自己還算是得到了兇手地恩賜啊!一想到這裡,尤琛心中那種不愉快的感覺又來了,兇手的寬容,在某方面看來。就如同是挑戰與嘲笑,嘲笑他們的無能和不能阻止自己的行為,從而導致不幸的發生。尤琛忽然想起那個游擊隊成員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樣子。那個男人在瀕死的邊緣,還在念念不忘地詛咒著他人地出賣。
「自己不也跟他一樣,被那傢伙給騙了嗎?」
尤琛閉了閉眼睛,他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時候,羅蕾萊輕聲對他說:
「這樣的話,要考慮的目標人物,就可以指定範圍內了。」
她沒有說出尤琛的營部中有黑手存在。是因為出於對對方的尊重和理解。尤琛瞭解到她的好意,但並未覺得好過些。他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
「我絕不能容忍這個傢伙繼續在我的營裡呆著,一定要將這人揪出來,把監視的眼睛和耳朵除掉!」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尤琛的眼睛除了注意自己地工作外,還多了一頂任務:那就是時刻注意著營指揮部中人。他坐在那個小辦公室裡。掀起窗簾的一角。從這小小的縫隙裡觀察著外頭的動靜。每個人都在忙著自己的工作,偶爾有的人會走到露台上吸煙。聊上一兩句。大家看起來就跟平常一樣,沒什麼特別的。
離辦公室最近地位置。是副營長巴列茨地辦公桌。他的位子,雖然也在營指揮部地大房間裡,不過周圍有屏風阻隔,看起來與周圍的辦公桌不同,也還能保護他地**。尤琛的眼睛,落到了巴列茨的背上。
「他來到3營有好多年了,對,幾乎就是跟我同一時間來到3營的。他對國家和軍隊都很忠誠,而且為人厚道,甚至連過火的玩笑都不喜歡聽。那天在關卡附近與游擊隊駁火的時候,他就在我身邊,還差點受傷了……不,他不是那種人。」
隨後,尤琛的視線,又落在了離巴列茨有一點距離、但同樣靠近營長辦公室的一張桌子上。那是他的副官,奧托爾.哈根的座位。他不在位子上,而是將一份文件拿去發電報了,過了一會兒才走回來。看著他在那兒埋首工作的模樣,尤琛心裡陷入了複雜的思緒中:
「奧圖,奧圖,我們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對於我的一切,他總是那麼用心而且盡力。我想我再也找不到像他那樣的副官了。他是我的朋友,又是我忠誠的戰友。就算有的時候他知道了我的事情,但從來不會跟任何人提起,而是努力要保護我……不,就算天塌下來,奧圖也不會背叛我的。」
尤琛站在窗前,又一一打量著營指揮部內那些或坐或走動的身影。那些軍官們,都是他所熟悉的。不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就是通過實戰證明了自己能耐的人,他們個個都是好樣的。尤琛看著那幾張臉,想起他們在當天也曾出席過大教堂內的禮拜,並且當時就在台上用身體保護著大主教。巴列茨、哈根、波克、諾維克……有時候,尤琛覺得他們甚至比自己的家裡人還要親,還要熟悉。尤琛看著外邊,心裡翻騰得厲害:
「波克那小子……哦,不,他跟我同歲,只不過比我小幾個月。他喜歡跟人開玩笑,但很多時候都只是想活躍氣氛,並沒有惡意。有他在的地方,那兒一定特別熱鬧。他打起仗來也是個好樣的,有幾次受了重傷,他還不肯回後方醫院接受治療,而是留在陣地上跟我們一起。雖然是愛開玩笑的性子,可他以身為軍人為榮,對那些謀殺之類的陰謀手段不屑一顧,不會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