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樣的情景,並不只限於下層的官兵中。對於曼尼亞戰區的奧軍高級將領來說,這些同樣是十分重要的議題。要是能早日破解它們,這對於我方自然是極為有利。
不過近日的禁衛軍曼尼亞戰區總司令艾爾文.克米特上將,在思考著這些重大軍事問題的同時,他的眉宇間往往平添一股憂色。他身邊的人總以為,對於一個身居高職的將領來說,這是很常見的,可誰也沒有想到,他們的總司令,心中在思考那些問題的同時,會和尤琛一樣,也在思考著絕對與旁人提及的東西。
自從那天與自己的參謀長談話之後,克米特心中一直是忐忑不安。他擔心他們間的談話會不會有洩露的可能,也擔心自己的下屬擁有這樣的念頭會招來禍患。不過以他對波捨斯基的瞭解,他明白對方正是由於這份對於國家以及民族的深厚感情,所以才產生了如此激烈的念頭,其實想起來也不為怪。只是……
「雖然我們現在人在曼尼亞,不過一切還是小心為上的好!」
克米特提醒著自己,也提醒過波捨斯基。他深知,不管是在前線還是在大後方,勝利黨以及首相的眼睛,可謂是無處不在。要是一不小心被人知道波捨斯基竟敢批評至高無上的首相,那麼到時候就算是自己也無法保住對方了。每次一想到這裡,克米特就難以平靜下來。
自己熟悉的老部下,為何會突然提起那樣的事情來呢?克米特仔細想過,覺得還是跟對方曾經與總參謀部的施道芬中校的見面有關。那兩個人,可能在私底下就談論過這些事情,之後再由波捨斯基來向他作出有限度的透露。對於約瑟夫.施道芬,克米特並不認為一個中校會有權力和膽量向比自己高許多級的將軍提出那樣的質疑和要求,因此,他越發覺得對方背後有人,而且是來頭不小的人。
「要是說。施道芬是通過我的人,來向我傳達信息,這更能說得過去……」
這樣地猜測不是頭一次在上將腦海中浮現,只是每次一想起,他就總覺得有些不安。他不是一個喜歡插手政治的軍人,對於政治方面的事情。他與傳統的軍人一樣,敬而遠之。可是如今情況變化太快,即使是像他這樣不願干預政治的人,也不得不將眼光稍稍轉向那裡,表示自己的關切。
但即使是這樣,波捨斯基所表現出地指責力度,還是遠遠超過了克米特所設想的範圍。這也正是為什麼,曼尼亞戰區的禁衛軍總司令會對此感到不安的原因。
「於裡不應該這麼著急的,雖然他的感情我可以理解。但是這樣下去,他——或者是他們——就有可能會被那些不懷好意的眼睛盯上的……」
在為下屬擔憂的同時,克米特也擔心自己身邊會出現那樣地眼睛。即使再光明正大的人。也會有懼怕黑暗的時候。更何況,在他看來,那種不熟悉也不清楚卻又無處不在地勢力,確實像一股龐大而令人窒息的黑暗力量。他自然也很清楚,這力量背後所主導的人是誰。
克米特不禁又想起。那天他們地花園中地談話。於裡克.波捨斯基。自己忠誠地部下。以一臉悲憤地表情說:
「您能想像得到嗎。閣下?他們在背地裡所做地勾當令人齒冷!簡直是禽獸不如!那些表面上看來是被遣送到國外或是別地地方地異教徒和外國人。其中還包括勝利黨地許多反對者。都是被關押在名為勞動營地牢房裡!每天從事著繁重地工作。而且據說他們進入那裡面之後平均每個人都活不過一年!這是堂堂正正地所為嗎?這是光明正大地勝利黨所實行地政策嗎?很遺憾。事實並非如此!他們中絕大部分都是平民。生平根本沒有犯下過任何罪行。可能有很多人甚至連警察局也沒進去過;而另一部分。是對勝利黨持有批評意見地人。但他們地反對言論和行動也是在法律允許地範圍之內地。並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地事情;還有一部分。就是更加沒有抵抗力、更加脆弱地我軍從戰場上抓獲地戰俘。就是這些可憐人。被強制性地趕到勞動營中——如果不願意去。那麼他們就會馬上消失——日復一日地幹著沒有盡頭地體力活。之後。再經過我軍軍醫官地篩選。把體質差地、身有疾病地人通通殺死!這是全能教義與我國傳統中最令人痛恨地謀殺!而且。他們是在進行著大規模、有效率地謀殺。還完全不以為然。這就叫還奧登尼亞清新地空氣、這就是勝利黨告訴我們地人性化地、自願地大遷移。不。完全錯了。我們全都被騙了!就是這些人。將我們變成了魔鬼地同夥。讓我們手上沾滿了同謀者地鮮血。而到頭來還要被他們蒙在鼓裡!」
當聽到這一段地時候。艾爾文.克米特臉色發白。他聽說過勞動營。但並不清楚它地內幕。現在從自己老下屬地嘴裡得到了這樣地情報。讓他一時難以接受。
「不。這不可能。於克。那些地方確實是關押犯人地。不過是為了讓他們替帝國勞動地。這在新聞紀錄片上也有播出過。不是嗎?」
「那只是騙人地罷了。閣下!什麼嚴格而良好地環境、人性化地處理、公正公平地勞動體制。這一切全都是假地!一個用鏡頭和惡意紡織起來地大謊言!沒有人能夠在裡頭活得像個人樣。除了那些耀武揚威地禁衛軍衛戍部隊地成員!尤其是在帝國北部以及中部地區。還有米德加爾德大陸地北部。例如烏裡尼亞等地。那兒地深山密林裡修建了許多這樣可怕地營房。為地就是要搾乾那些可憐囚犯地每一滴鮮血!那些制定這項政策以及實行它地所有人。根本比異教徒還要可怕十倍!」
看到下屬如此激動。克米特倒冷靜了一點。他咳嗽了一下。說:
「於克,我可以理解你的情緒。不過,這是真的嗎?又或者說。你所得到的情報,只是他人別有用心地謠傳——」
波捨斯基搖了搖頭——這是非常無奈而且羞愧的表現——之後他苦笑著向上司說:
「其實在那之前,我也希望是假的。誰願意相信自己的國家和自己人會幹出這樣沒有天理的事情呢?可是在用自己的眼睛看過那一切之後,我也不得不承認,這是真地,而且事實比我們所聽到的介紹還要糟糕得多。」
他的上司大吃一驚。「什麼?你去過勞動營?!」
「……是的。閣下。」
參謀長臉上的表情清楚顯示,他其實很不願意回憶那段經歷,只是由於不得己才只好承認。克米特先是吃驚,之後他讓自己平靜下來,想了想,似有所覺地問:
「是去年你回國休養的那段時間,去的勞動營嗎?」
「沒錯,要不是今天跟您在這兒談起那些全能教義中被絕對禁止的惡行,我可不想再想起那些畫面。它們讓我覺得噁心。而且害怕……」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誰都沒有先開口的意思。一個是沉浸在過去地回憶中難以自拔,而另一個則是感到震驚並且覺得不解。還是總司令先說話了:
「為什麼你那個時候不把這些告訴我呢。於裡?」
「因為當時那些勞動營出過事,正處於消息封鎖時期,我去那兒的時候,他們就警告我說,讓我不要亂說話,並且裝作毫不知情。我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做到的。可是事實上我錯了,我不僅沒有忘記那些,而且有地時候。還常常被它們從夢中驚醒……閣下,我們共同在軍隊**事多年,我是個怎麼樣的人,相信您最清楚。我比任何人都不願意詆毀自己的國家與民族,更不願意看到它被後世綁在歷史的恥辱之柱上受到萬人指責。可是這一次,我真的沒有辦法為它辯解——不,應該是沒有辦法為那些制定或是執行這一政策的人辯解!他們口口聲聲說異教徒是魔鬼,應該從大陸中被驅逐,實際上。我看這些人才是真正的魔鬼!」
艾爾文.克米特注視著自己的老部下,是的,他非常清楚對方是不會說謊地。也就是說,那些事情都是真的……一想到這兒,克米特竟忍不住渾身微微顫抖。去年當他所率領的遠征軍在大陸南部沙漠遭到艾昂聯軍大包圍幾乎陷入絕境時,他都沒有過這樣的感受。而是毫不氣餒、堅持帶領著他的部隊找到了突破口,連夜將大軍撤出敵軍的包圍圈,從而挽救了更多的奧軍官兵。他的才能與威名,甚至在他的敵人那兒也是得到公開地承認。誰能想到。大名鼎鼎的艾爾文.克米特上將。如今竟會在這種情況下感到莫名的畏懼。
「那麼,你看到了什麼?」
在被如此問到之後。波捨斯基的情緒似乎稍有緩和。事實上,這只是假象,因為他陷入了那痛苦的回憶中,剛開始的時候情緒上的波動也彷彿顯得沒那麼激烈。
「屍體,許許多多的屍體。他們……像一車車的貨物那樣,被人丟上卡車,然後運走。據說,這是要進行有效地處理。除了屍體之外,還有更多地,就是那些像骷髏一樣的所謂囚犯。正如我跟您提到地那樣,他們原本全都是些無辜的平民——裡頭是有些政治犯,但數量非常少——但是長期的高強度勞動和營養不良再加上那種惡劣的居住環境,使他們不僅面無人色,活得也不像是個人!他們像豬玀那樣,一群一群擠在狹窄沒有照明又悶熱的木頭房子裡,每張床上起碼得睡四個人。就是這樣的人,為我們的帝國生產毛毯、肥皂、皮革製品,還有大量的軍工器械……更讓我難以容忍的是,那兒……那兒……有非常多的小孩,他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