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顯然對這段過往很熟悉,因此沒有反駁,只是笑著邊聽邊說。羅蕾萊覺得很意外,不過她外表只是狀似隨意地問了一句:
「你抄了先生他的作業,不會被他說你嗎?」
「他?噢,當然,當然會說,不過他那個人就是如此,一邊嘲弄著,一邊把作業遞給你。」瓊毫不介意地聳聳肩膀。「尤亞那個人一向是這種個性。」
琴淺笑著搖搖頭。「他呀,就是因為這樣,才老被人誤解。」
羅蕾萊好奇地看看女主人,發現她那雙漂亮的眼睛中有股光芒,使琴本人顯得更美了。瓊交疊著十指,一點也不吝嗇地說出當年自己在中學時的糗事——其中有一些還提到了尤琛,她說:
「在我們17歲那年,學校舉行鋼琴會演——哦,那是因為校慶,所以才從各個班級裡抽出學生來上台表演的。沒想到,以我那種琴藝,居然也會被抽中!那是我一生當中最難堪的時光,說實話,現在我想起來也有想跳河的衝動!雖說彈些簡單的曲目我是會的,可當天要彈的曲子又長又有難度,我真不明白為什麼老師就算不願換別人而要我上!我想她肯定是想讓我當眾出醜!還好後來尤亞出場了,他的演奏,才總算使得校長和教導主任那些人的臉色緩和下來,他天生就是個多面手!我想,要是尤亞當初沒有去參加禁衛軍,去當個鋼琴家,肯定早就出名了!」
琴點點頭,不過這裡她的神色有些漠然。「是的,這方面我也得承認他的才華。可惜的是,現在的尤亞根本沒興趣再摸一摸鋼琴了,好像也有……哦,我記得快有一年多的時間沒聽到他彈奏鋼琴了。」
她們這樣說著,越發令羅蕾萊感到驚訝。她回想起沒多久前自己在這個家裡親眼所見的一幕:那是在一天週末,琴和孩子們到鄰居家作客了,而提早回來的尤琛坐在大廳裡,流暢地彈奏起一曲《冬之夜》,那美妙的樂聲,似乎至今仍然徘徊在羅蕾萊的耳邊。她忍不住說:
「既然先生有那麼出眾的彈奏技巧,那麼他不可能放得下,也許在私底下會彈一會兒吧。」
「也許吧,不過他可是對我說過『因為那玩藝兒太花功夫了,所以我不想碰它。』你瞧,羅爾,他就是這種人,只要有了興致,一切都不是問題;可要是興致一消失,他就什麼都不想做了。」
身為他的妻子,那麼琴所說的當然不會有假,而且羅蕾萊也看出她說的是實話。可是既然如此,為什麼那個時候……羅蕾萊又回想起那時自己看著尤琛的彈奏,仿如耳聽天籟,尤琛在彈奏完畢之後,回過頭來看著她,臉上有著難以發覺的笑意。
「覺得如何?」
「妙極了!」
羅蕾萊毫不掩飾自己的讚美——而且她說的也都是事實。尤琛看到她擺脫了愁緒,神采飛揚,也是一笑。
「我的榮幸。」
這就是他的回答。現在想起來,他那天晚上,完全沒有表現出不耐煩或是對鋼琴的厭惡,與他妻子所說的完全不同。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他是興致一來,所以才又彈起了一年多沒碰的鋼琴嗎?或者說,他是彈給我聽的?羅蕾萊心裡亂跳,不過還好,她沒顯得異樣,而另外兩人也繼續閒聊著。琴看了看女家庭教師手裡的圍巾,歎氣道:
「我的手可沒你的這麼巧,羅爾。上次那條金色的圍巾脫了線,結果我就一直沒法弄好,只能把它扔在櫃子裡,真是可惜。」
羅蕾萊把針穿過圍巾,固定好蕾絲花邊的一角。「只要把它重新織好就可以了,這個問題不大,我正愁沒有活計呢。」
「那麼就拜託你了,親愛的。」
瓊此時一臉壞笑。「琴,要不是有我推薦羅爾來,你的那些圍巾該怎麼辦呀?為了它們,怎麼也得好好謝謝我吧?」
「哎呀,現在你不是已經住在我們家裡,避過了那些討人厭的工作嗎?難道還不夠?」
時針已經指向晚上九點十分,而這家的男主人還沒有回來的跡象。三個女人對此見怪不怪,因為她們都清楚對方一旦有工作就不可能早回家,今天晚上就是如此。只是對對方去哪兒、幹些什麼事情,沒有人清楚。女傭進來詢問該端什麼飲料上書房,以備尤琛一回來就可以供他飲用。琴一邊看著羅蕾萊手裡的圍巾,一邊頭也不抬地說:
「跟以前一樣,威士忌吧,記住,千萬不要加冰。」
女傭離開了,但是旁邊的羅蕾萊卻被弄糊塗了。她所熟知的尤琛,一向是喜歡在威士忌裡加冰塊的。每天晚上,自己在廚房的時候,幾乎都能看到他拿著杯子走進來,打開冰箱拿出冰塊。在廚房裡一言不發地呆上好一會兒,喝完了酒,然後又一言不發地離開。瓊逗著火爐前趴著的帕蒂,笑著說:
「還是跟以前一樣嘛,尤亞他不管喝什麼都討厭加冰就對了,他老說那樣會使酒原來上好的味道變得淡而無味。」
「對,現在他照舊是老樣子。」
琴和瓊雖然說得自在,可是聽的人卻覺得更加迷惑了。要是尤琛不喜歡在酒裡加冰,那麼他為什麼每天都要到廚房裡找冰塊呢?而且羅蕾萊有許多次都是親眼看著他喝完後才離開的,那個時候,他可壓根沒表現出不喜歡冰塊的模樣。在這次女人之間的談話後,羅蕾萊只覺得事情更複雜了。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尤琛呢?難道自己所看到的那個男人,都與他的真實不一致嗎?雖然不清楚箇中原因,不過想到他彈琴時的專注神情,羅蕾萊在心裡對自己說:
「不管怎樣,他確實彈得一手好琴,這是不會有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