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一個人在異國他鄉生活得久了,而且在不停地努力融入他所在的那個圈子,那麼他一定會被人視為是那裡的人,而不是其它地方的什麼人。不過即使如此,也依然會有人因為此人的外表或是其它一些微不足道的地方,而對對方言三語四,不僅是藉機貶低對方,同時也是為了證明自己是本地人的那種優越感。在這種過程中,有的人會滋生出自卑之心,也有的人會埋藏下怨恨,不過也有的人會以不變應萬變,來對付外界的刺探和好奇眼光。羅蕾萊就是這種人。她一向不喜歡把感情外露,也不願接受他人的憐憫,因此在奧登尼亞生活了這麼多年,這個少女外表寧靜,不過內裡卻培養出了一個把自我收斂起來的性子,既是保護自己,也是為了應對那些不懷好意之人。即使有的人想通過一些不大善意的方法或手段來刺激她,羅蕾萊也只是一笑置之。她從來不願給那些自己討厭的人接觸到自己的另一面,而且隨著時日流逝,別人也漸漸以為她確實是這種性格,殊不知羅蕾萊的本來面目卻與此大相逕庭。
雖然已是成為了奧登尼亞人許久,可羅蕾萊不管去到哪裡,都有種在異鄉漂泊之感。現在即使來到一處對她非常好的家庭——弗萊德家族,可是羅蕾萊依然時時刻刻提醒自己:這是只是自己工作的地方,她沒有權利在這兒當成是他家的一分子,也就自然不該洩露真實的情感。這兒有她的責任和她的工作,除此之外,她都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能因為主人對自己好,就真的認為自己和他們擁有同等的權利。這番話,羅蕾萊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可是通過她那種謹慎的態度,誰都能看出她是個不會輕易越界的女子。也因為這樣,這個家裡的上上下下人等,都對她口碑良好,認為她雖然有著外國血統,不過還真是請對了人當家庭教師。
蕾蒂-瓊的到來,讓這個家裡變得熱鬧了一些。因為男主人經常要到很晚才回來,所以在飯桌上,有瓊的陪伴,能讓大家都不至於那麼寂寞。琴看上去也比丈夫在場時說的話要多不少,可能是因為顧忌到丈夫不喜歡太過吵鬧,所以當尤琛在時,琴往往也只是和別人作一些例行公事的交談,然後又去忙自己的事情。看到他們夫妻之間有時因為無話可說的樣子,羅蕾萊會把注意力轉到孩子身上,對這些保持著迴避。而瓊對此也毫無辦法,只能找個其它話題來掩飾過去。這倒不是說尤琛和琴會在外人面前顯得格格不入,相反,他們在說話時就和別的夫妻沒什麼兩樣,只不過仔細聽下去,就會發現他們彼此只是說些家裡的瑣事,就像匯報會似的。雖然明白這個國家自中世紀以來,在上層家庭裡就流傳著這樣的習俗:即是過分的講求禮貌,而且說話舉止要得體,連最親近的人也不例外。不過看到弗萊德家夫婦的情況,又看到其他人覺得根本沒什麼不妥的樣子,羅蕾萊還是覺得吃驚。也許這也是她對弗萊德家遲遲無法真正產生融入感的原因吧。
在九月初的一天晚上,弗萊德家的主人和客人都坐在起居室的壁爐前,輕聲說些最近舉行的宴會上的趣聞,要不就是哪一家的婚喪嫁娶,或者是國家又有什麼重大新聞。當羅蕾萊把孩子們安置在樓上的臥室後,來到起居室外,就看到琴和瓊在一起閒聊。一看到她,琴朝她喊道:
「快進來,親愛的,難得有一天清閒下來,我們一塊兒聊聊天吧。」
瓊回頭看著家庭教師走進來,她她看到穿著雪白的襯衫,外面是一件寶藍色針織對襟衫,下面是一條白底淺棕灰格子薄呢裙,沒戴首飾,鬆鬆挽著的髮辮垂在胸前,一切都顯得明淨大方。而女主人身穿一件酒紅色的套頭衫,一條黑色褶子裙,戴著一條金鏈子,圍著一方繡著花鳥圖案的絲綢披肩,即使不用發言,也能讓人從她的衣著中看出她的身份,就是這兒的女主人。瓊想得入了神,打算以後在自己的那篇小說裡也把這些穿衣搭配的學問給運用上。
羅蕾萊坐在一張同樣靠近壁爐的緞面椅子上,加入到她們的話題之中。琴問起孩子們,羅蕾萊說他們都睡了。瓊開玩笑似地說:
「老實說,琴,雖然我非常喜歡埃爾文和約翰,不過在這種時候,還是讓我們女人之間好好地聊一聊吧。」
琴笑了起來,她當然是個好母親而且非常疼愛孩子,不過看起來她此時也同意對方這樣說。在朋友問到尤琛今天晚上晚回來的原因時,琴只是說:
「他很忙,你知道,他在首相府工作,首相是那麼勤奮的人,他當然也不能懈怠。」
「對於他的勤奮我沒有一點懷疑,不過要是讓我也得那樣,恐怕現在這個世界上早就沒有了蕾蒂-瓊這個人啦!」
瓊對於自己的缺點一向不避諱,因此聽到這番話的兩人也毫不客氣地笑了。琴又說:
「那可不一樣啊,瓊。我想人各有天賦,像我們,沒有天生的才能,所以就得勤奮,而你呢,親愛的,因為有突出的才華,所以就算不努力,也自然無法抹殺你的才能。」
蘭尼亞的女作家那張不起眼的臉上苦笑著。「琴,非常高興聽到你的誇獎,不過我恰恰是個既沒才能又沒努力的人,能取得今天的成績,實屬萬幸。所以今後會如何,還真是個難題呢!」
羅蕾萊聽著她們的談話,不時插上一句,經常是可以幫助談話的氣氛又不至於唐突。她下來時間就拿著手上的話計,要將一條圍巾繡上花邊。同時,羅蕾萊還可以一心二用地聽著兩人的話。比如在這時,瓊說問起尤琛的事情,她表示,因為看到他這麼忙,搞得自己來這兒打攪都很不好意思,琴只是笑著否認,說丈夫一向如此,她不必可惜。瓊又感歎起來:
「想起以前在學校裡的尤琛,那可真是個風雲人物!他雖然學習成績不算最好,不過那是因為他在那上頭不大用心。可真要和希格中學歷屆最優秀的學生相比,我敢說他也不會處於下風。我真的很納悶,為什麼他能樣樣都學得好、學得快,好像完全不費勁兒,換成是我,就非常糟糕啦!數學、物理、化學,通通都是老師放我一馬,我才得以不必補考而從中學畢業。在那個時候,我還抄過尤琛的作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