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墨者黑 第一卷:東陵 第一百五十八章 怪事
    南詔晉寧皇宮

    夜

    蕭籬落將玄鐵鏈破除後,並沒有立即離開。

    原本每日的送食送水,皇甫烵都不假人手,親力親為。因女皇頻繁往來地宮,漸有謠言傳出。

    一名夏宮女婢在收拾服飾時偶然發現機括所在,偷溜進地宮後教皇甫烵發現。

    皇甫烵大怒之下,將這名女婢雙目刺瞎,舌頭拔除。因蕭籬落日漸「神志不清」,又為防人言,皇甫烵下了禁令,不許他人隨意出入內寢,自己也逐漸減少到地宮中的次數,從每月數次,變成如今的數月一次。

    蕭籬落的吃食用度,都交由那名因為一時好奇而終身殘疾的盲聾宮女負責。

    盲聾宮女眼不能見,耳不能聞,自然沒有發現玄鐵鎖鏈被破。

    皇甫若殤正閒著無聊,心中很是煩悶。

    母皇從前氣惱,最多罰她幾日,沒有像這次一般那樣疏離。

    想起偶然間看見那抹殺意,皇甫若殤不由得渾身一顫,安慰道:必是眼花了,一定是眼花了……

    皇甫若殤尋思一二,伸手召來女吏問道:「太上皇可是用膳了?」

    「回女皇,太上皇在御書房會見兵部重臣,後見天色漸深,便賜下晚膳席面,與大人們同食,以示恩德。」

    難得拉下臉面想主動修復母女之情,誰知計劃落空,皇甫若殤俏臉一黑,覺得很不爽快。

    尋了個借口發作,把宮娥統統趕出殿外伺候,藉著夜色偷偷從小門溜了出去。

    老司秋最近幾天總有些心神不寧,太上皇態度的似乎變得頗為微妙,她身邊幾個親信宮女一一被找到由頭挑錯,輕則奪職,重則杖斃。換來的新人又全是生面孔……

    想起十幾年前親手製造的「狸貓換太子」,老司秋並不後悔,她只怕事發後女皇被自己連累……

    仔細回想每一個細節,老司秋想不出是哪裡出了紕漏。

    在觀音像前誠心誠意地頌幾遍佛號,仍不能靜心。

    冬宮殿外

    老司秋見站滿一排人,皺眉問道:「怎麼都在外頭,裡面不留人伺候?」

    「回司秋,女皇說人多心煩,不讓奴婢們在裡頭。」

    冬宮女吏也很委屈,她們這是兩面不討好。

    老司秋心一跳,不顧阻攔,待進去一看,空蕩蕩的,哪裡有半個人影?

    「哎,你在不在?」

    皇甫若殤小心翼翼地推開石門,她不敢點燈,怕引來旁人注意。

    地下室裡黑乎乎地,藉著外頭燭火也看不分明。

    不知道為什麼,她對那被關著的人感覺很是親近,有什麼不快煩惱,就總想找他來談談。

    反正人被關著,也沒地方亂嚼舌根。

    「哎!你到底在哪兒呀,出個聲……唔!」

    脖子一痛,皇甫若殤覺得腦袋裡「嗡」地一聲巨響,整個人便徹底暈了過去。

    蕭籬落拎著皇甫若殤,從半開的石門中離開。他被關十幾年,武功自然不能朝夕間恢復完全,但借夜幕逃離皇宮,還是可以的。

    十幾年。

    整整十幾年了。

    皇甫烵加諸在他身上的屈辱和苦痛不說,害得他妻離子散,如此深仇大恨怎能不報,怎可不報!

    蕭籬落沒教仇恨沖昏頭腦,皇甫烵身邊影衛眾多,各個身手高強,單槍匹馬去報仇無異於送死。

    暫時動不了皇甫烵,那便由她女兒代母受過吧!

    次日,皇宮中傳出消息:女皇重病,由太上皇全權攝政。

    又,冬宮一干侍從看護不利,有失職責,欺上瞞下,統統予以杖斃,以儆傚尤!

    皇甫烵面對空蕩蕩的地宮,面容森冷,手握一隻樣式老舊的錦囊,五個指頭慢慢收緊,再收緊,恨不得生生把這錦囊掐個粉碎。

    「蕭籬落,你很好!」

    她皇甫烵,天上地下,要什麼得不到?

    她有什麼錯?錯,只怨老天教她喜歡上姐姐的丈夫;錯,只怨老天害她滿腔情意付諸東流。

    她沒錯!

    為得到那個男人,她弒親奪權;為那個男人「神志不清」,她費盡心思,不惜身份尊貴到處尋找木琉璃;為那個男人,她……

    可就是那個男人,十幾年來都在騙她!

    「呵,呵呵呵!」

    蕭籬落,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東陵京城

    涵陽收拾妥當包袱,打算午後離京返回南詔。

    回想起昨日與司徒冷一番談話,不由得生出幾分煩悶。

    難怪甘雁容當初既然知道土琉璃所在,卻無法得手。

    當初一片綠洲,如今蔚藍色的海子只剩黃沙漫漫。

    「蒲華是自從被沙暴侵襲後,才變得寥落沒錯。但七霞湖頃刻間變成沙漠,卻不是什麼天神旨意,而是因蒲華丞相呼延翰設下鬼哭修羅陣所致。呼延翰生母為北寮人,生父官至蒲華大將軍,原本琴瑟和鳴,卻被蒲華國君拆散。蒲華國君將呼延翰生母逼jian至死,並誣陷其父外通北寮,予以千刀萬剮之刑。呼延翰當時年方八歲,被那暴君逼迫,親眼看完生父行刑全程,所受刺激可想而知。蒲華國君自然想斬草除根,全憑呼延翰家奴忠心,用自己兒子頂替呼延翰生受五馬分屍,將呼延翰送回北寮母族。」

    「天下間陣法最奇妙者,非北寮耳逅秘族莫屬。與南詔巫族一樣,不輕易現世,亦不輕易招待外人。呼延翰的生母,正是耳逅族人。雖然其母在族中地位不高,但耳逅族長憐惜呼延翰遭遇悲慘,便答應留他十年,十年後放其歸去,從此行事各不相干,呼延翰也不得以耳逅族身份自居。呼延翰背負血海深仇十年後,改名換姓重回蒲華,用盡一切手段爬到宰相高位。他忘不掉父母血仇,遂在七彩湖以身祭天,設下鬼哭修羅陣,引來黃沙侵襲,民怨四起,後來蒲華國君被亂民砍成碎肉,蒲華沒了七彩湖哺育,最終亦只落得亡國下場。」

    「鬼哭修羅陣乃逆天禁陣,實行代價甚為霸道。呼延翰祭一條命,不足以滅一國。土琉璃為五靈至寶,又與砂土屬性相同,想來時被呼延翰尋到作了陣眼,才發揮了鬼哭修羅陣的最大效果。」

    為一家之恨,讓一國陪葬。

    是對,是錯?

    世人大多覺得呼延翰可恨、可悲、可氣。

    涵陽不以為然,至親至愛既已不在,那世人如何,世道如何,又與我何干?

    蒲華滅國緣由史書不曾記載,但鬼哭修羅陣發作時動靜太大,是瞞不住例如司徒、巫族、耳逅這種古老家族的。

    但土琉璃的下落司徒冷起先並不知道,問涵陽從何處得之,見徒弟支吾不肯盡言,也就罷了。

    「若土琉璃當真被作成陣眼,必埋在漫天黃沙之中。鬼哭修羅陣雖然已死,但想拿回土琉璃,定要重新開陣方可。死陣難開,鬼哭陣逆天而行,更了不得,須千人鮮血祭奠方可。」

    涵陽思索至此,甚感無法。

    把纏在右手腕的三頭蛇抽將出來,打了個麻花結子。

    三頭蛇扭來扭去,它睡得正香,不曉得哪裡惹得主人生氣了,要這般作弄。可憐兮兮地瞪著六隻小眼睛,涵陽本在暗暗惱恨,見寵物這副模樣,也不由得笑出聲來。

    順手把那結子解開,放三頭蛇重新繞回手上。

    一千條命,她哪裡尋一千條人命來用!

    煩惱事還不止一樁,梵天瑤草的「解法」是有,但跟沒有幾乎無甚差別。

    其他輔材倒罷,唯有一樣,需要獨角斑羚額上獨角做藥引。

    司徒冷沒見過獨角斑羚的模樣,自然也不曾見過那獨一無二的角長什麼樣。配出的藥方是理論上可以起到作用,實際成功與否不做保證。

    雖說有希望總是好的,但希望太過渺茫跟絕望又有何兩樣?

    五色琉璃再珍貴,好歹也見過,摸過,據為己有。

    那獨角斑羚,真真正正傳說中的神獸。只有古書記載,北寮極寒之地,木木埠合山頂,似曾出沒。

    瑞祥錢莊

    瑞祥錢莊百年老字號,分店開滿東陵大江南北,據說當家的在西塢、南詔、北寮另外取下名頭也有生意,至於是不是還做銀錢買賣,則兩說。

    瑞祥錢莊明面上的老闆姓徐,字啟豫,瀘州澄縣人。

    徐家原本做的是官路米糧生意,涉足銀錢行道並不深。百年老字號,頂的是舊時的名氣。

    真正開始發跡得力,是從新帝登基,改朝換代方啟。

    有樁秘辛外人不得知,仲孫慛仍是涇西王時,救過徐啟豫老爹一命,徐老爺為報恩情,原本想送三分一的家財當做謝禮,仲孫慛硬是教人推拖開去。

    徐家豪富,便是這三分一的家產也有上百萬兩之巨,哪怕是皇帝見了,都不會捨得。

    在仲孫慛眼裡,百萬兩銀錢算什麼,他要的是整個徐家的商路。

    徐老太爺報恩歸報恩,眼色自是不差的。

    士、農、工、商,從商最末,徐老太爺既得了機會,恨不得緊kao地抱上皇家大腿,巴巴讓徐啟豫隱秘地成了涇西王手下一名門客。

    徐家出錢,仲孫慛行方便,一路子將生意作得紅紅火火,根植東陵不說,勢力更深入其他三國。

    不論興兵打戰,吃穿用度,kao的是什麼?

    銀子!

    依照徐家這般滲透速度,再有幾年,北寮、西塢、南詔的銀錢流動被仲孫慛暗中來上一手,只怕是非要焦頭爛額。

    瑞祥錢莊對外是徐家產業,內裡由杜中敏負責接手。杜中敏年事漸高,得了長孫後心情疏淡許多,大部分事務都交到了杜子笙手中。

    瑞祥錢莊專供接待貴客的包間裡,京城鋪頭的掌櫃滿頭大汗,尷尬地陪著笑,搓了搓手,道:「司徒小姐,實在不好意思……」

    「掌櫃的,東西呢。」

    涵陽把玉印往前一放,臉上笑著,眼裡結成冰。

    「堂堂瑞祥錢莊,名聲是吹出來的?或是銀錢沒有給夠,教掌櫃的心急火燎地把委託存放的東西胡亂送人?」

    「給夠了,自然是給夠了!」

    掌櫃臉色慘白,如果百年名聲毀在他手裡,只怕老命不保!

    可追要物事的是那位大人,他不敢不從啊!該死的,明明派人通報了,那位大人怎地還不來!

    「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馬上把東西交出來,否則……」眼一沉,殺氣四溢:「我教整間瑞祥錢莊再無立足之地!」

    「公主,莫再要為難掌櫃,是我讓他把東西暫時存放在我這的。」

    一道溫潤的男聲響起,被嚇得冷汗涔涔的掌櫃腿一軟,整個兒跪趴在地上。

    老天爺唉,總算來了!

    涵陽轉頭,皺起眉,問道:「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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