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穩過了幾日,太后忽然宣召黛玉入宮,水溶收到消息只冷冷一笑,二話不說,只陪著黛玉同去。
慈寧宮,宮如其名,看上去華麗卻不浮躁,在這紅牆碧瓦的殿宇中顯得沉穩大氣卻不失風度。太后端坐正中,笑呵呵的拉著黛玉的手問長問短,忽然的親熱只讓人覺得不太尋常。
「瞧這溶小子,哀家不過是請林姑娘過來說說體己話了,竟也巴巴的跑來!」太后說笑間用帕子掩嘴輕笑,手上的大貓眼戒指灼灼的放著光。
「皇伯母笑話了,水溶只是藉機會一同來給皇伯母請安罷了!」水溶亦是笑道:「卻不知皇伯母召喚玉兒前來,有何吩咐?」
「看看溶兒這心急!」太后道:「罷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件,聽皇兒說,溶小子你一直在物色風水地為林姑娘建宅?」
「的確,看了幾處皆不是很滿意!」水溶點點頭:「卻也不急,慢慢來就是!」
「如此!哀家可是有個好地方,不知道林姑娘可願意?」直直的看著黛玉,只希望她當即點頭才好。
「林家一切事項,如奪黛玉皆托付溶哥哥做主,姑娘家的很不必留意這些。」黛玉舉止有度,巧言化解了太后隱含的逼問。本來就是,什麼都沒說就讓人家答應,誰知道答應的是什麼。
「皇伯母,玉兒是女孩子家,哪裡懂得這些,若是有好地方,水溶也要親自去看一眼才能確定!」水溶不以為意的道。
「那麼,哀家便說了!」太后笑道:「說起來,這京城裡風水上等之地,皆已建了宅子,自不好再尋!可若是有人願意將宅子讓出,可不是一件好事!」
「哦?」水溶眼睛一瞇:「卻不知哪家府邸青割愛?還請皇伯母明示!」
「唉,林姑娘在賈家受了諸多的委屈,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珍寶玩器是歸還了來,卻如何都湊不齊那百萬的銀子。一面是朝中元老,一面是皇族王室,哀家自然不願見到你們當真斷了聯繫,517Ζ莫不如用那大觀園頂了這些銀兩,豈不是兩全其美!終歸是有親,日後還要往來!」太后說的極誠懇。
「這是賈家的意思?」水溶問道。
「也是哀家的意思!」太后點點頭:「還是以和為貴!」
「以和為貴,就意味著玉兒收回原本便是她的嫁妝堆起來的院子還要感恩戴德?」水溶冷冷道:「太后想來也會覺得不妥吧!」
「無論如何,賈老太太可是林姑娘的外祖母,向來林姑娘也不忍心年邁外祖母費力籌錢吧!」太后輕輕拍了拍黛玉的手。
「那座院子多說共計也只需四十萬兩左右便可建成,賈家不但不賠,還能賺幾十萬,這帳算的極妙!難得太后居然也認同!」水溶哼了一聲,恕意顯露。
「溶兒!哀家本是好意!你如何這般說話!」太后不僅扳了臉孔,自己親自斡旋當中,他卻絲毫不在意,真真不識抬舉……
黛玉將手從太后手中抽出,先是安慰的看了看水溶,示意他不要生氣,而後款款走下,向太后深深施了一禮:「太后所言,黛玉十分明白。黛玉並非什麼胸懷寬廣的大氣女子,雖僅懂得知恩圖報,卻也懂得不可愚善!若非哥哥現樂匣子,黛玉恐怕已活不到今日!因為,黛玉不會,也做不到原諒賈家!賈老太太也已不再是黛玉的親人!」
「林姑娘!你可要三思!」兩人竟然均反對他的提議,太后不禁十分惱怒,親自來當說客,本以為輕而易舉,不想林黛玉果然是個硬骨頭,居然敢當面拒絕。
「不用三思!若是太后執意要黛玉原諒賈家,便是治死罪,黛玉亦是做不到!」黛玉的明眸倔強對上太后的眼睛,清澈與坦然不禁使得太后竟有種想要躲藏的衝動。
「啪,啪……」水溶起身向著黛玉輕輕拍了拍手,轉頭時眼底溫柔卻一掃而空:「皇伯母,北靜王府已然同賈家結下了仇,您也不必再花費心思,我心如玉兒一般!」
「你們!………」太后恕極,卻欲言又止,花費了好久才恢復了慈愛端莊的模樣:「林姑娘,做王妃卻不是那般的容易,哀家是過來人,自是好言勸你。若無有力的娘家支撐,便是再多的錢財亦是無用……」
「皇伯母!若無事,水溶與黛玉便告辭了!」水溶抱拳一揖,眼底顯出冷硬的殺氣,饒是太后深宮中見慣了鮮血紛爭,卻也冷到心麻,暗暗顫抖。水溶的眼神,竟似頭猛狼一般嗜血,看得自己不寒而慄!
這林黛玉當真這般魅力?連一向不近女色的冷王爺亦是這般的陷了進去……緊緊握拳,指甲似乎要嵌進了肉裡,眼瞅著二人的背景消失在殿門,猙擰的神色忽現。
「啪!」翡翠的茶杯應聲而碎!當初看他是個不通人情事理的,也便構不成什麼威脅,如今看來若不給北靜王府些顏色看看,還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手段!……
深深宮闈,靜謚的嚇人,腳步聲聲聲帶著回音,只有沉重的感覺。從慈寧宮出來,水溶與黛玉並肩走在高高長長似乎不見盡頭的紅牆間,偶爾路過的宮女太監解釋行色匆匆,不敢多言一語,風聲環過,在狹長的宮道間嗚嗚作響,聽的人心中毛毛的。
二人並不多言語,只想趕緊離開這鬼地方!卻不知賈家到底給太后喝了什麼迷魂湯,竟讓這樣不遺餘力的幫襯!水溶心中也奇怪著,宮中暗衛探聽的十分仔細,唯有這賈府受寵的原因不詳,那日賈母深夜進宮見太后,只說了欲將大觀園充作銀兩還回,使林家府邸與賈家相鄰,日後少不得有瓜葛。兩個女人雖然密謀此事,確如心有默契一般不言其它,絲毫找不到線索。
「王兄!林姑娘!」思索間,忽聽一聲輕緩。水溶抬頭尋找,卻見水沁從那右邊的宮道中快不走了過來。看方向,應該是從皇上那裡過來的。
「水沁,可是去御書房聽太師講書去了?」水溶止住了腳步,黛玉只在那日見過水沁一眼,聞的二人的稱呼,便知定是西寧王水沁,斂裙搖搖下拜:「林氏黛玉見過西寧王爺!」
「不可不可!」水沁唬了一跳,趕緊側身虛扶道:「可哪裡敢當!」這林姑娘是未來的王嫂,又如何能受得她的禮。嫂子貌若天仙,又知書達理,傲骨脫塵,自己亦是欽佩不已!
「玉兒,很不必多禮,日後他見了你亦是要拜的!」水溶溫柔笑道,換來黛玉弱弱的一記白眼。
「您二位這是要出宮去?」水沁問道。
「嗯」水溶點點頭:「看樣子王弟今日下學的早,不如至我那王府坐坐?」記憶中的這個堂弟,能文能武,雄才大略,被地裡說起來,他倒是比當今更似先皇,無論是長相,還是言談。
「也好!」水沁趕忙答應,王兄主動邀約,這可是一次,忙不迭的應了。
三人說話的功夫,打遠處走來一位年紀不輕的姑娘,看打扮應該是個稍有品級的。溶其他宮人一般,斂著手低垂著頭,路過這邊時深深施了一禮,施禮中略略抬眼打量三人,最後將禮線落在水沁身上,上下看了看,才離開。
「那麼滾娘很眼熟……」等人走遠了,黛玉望著背影道。
「哪位?」水溶與水沁正在說話,冷不防黛玉一句,他抬眼時,只剩不大的人影。
「幼時,似乎見過……」黛玉努力的回憶,不覺煙眉略略蹙起。
「好了,再想下去,皺紋都要出來了。」水溶笑著伸手去撫她的額頭,卻被黛玉躲開,畢竟這是在皇宮中,還是謹慎些好。
「王兄,林姑娘,咱們還是先離開吧,到了府上再坐下詳談。」水沁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三人一同出宮徑直回府。
眼看要到王府正門,卻不想碰到了只帶了一個小廝正在街上閒逛的東臨王水清,得知水沁要去北帝王府做客,便定要同去。那北靜王府可是神秘的緊,極少有客,便是皇族也沒有幾人進去過。
回府後,幾人先是一同去了齊靜賢那裡文案,黛玉被靜賢留在那裡用膳,幾個大男人便去了水溶的書房勤心齋單獨喝酒閒聊……
「照此說法,太后竟然還在暗中幫襯賈家?」水沁自斟了一杯酒,放在唇邊卻遲遲沒有下嚥,烈烈的酒為衝擊著自己的嗅覺,不由得縮了縮鼻子。
「小沁這個動作,與先皇沉思的時候可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正在打量四周佈景的水清互讓轉過頭笑道。
「王兄混說呢,這話要是傳到裡面,恐怕又要興起風浪了!」水沁仰頭乾了杯中酒,又滿上一杯,卻擾了擾袍袖不再接杯。他與先皇相似之處頗多,父王與母妃早已告知,切莫隨意言行惹禍上身。因此,每逢進宮修習之日,他便了謹慎在謹慎,不敢張揚,連眉毛與眼睛也被母妃用碳筆隱蔽修改。
「放心吧,這北靜王府中什麼人都有,就是沒有探子。」水溶笑道:「除非你自己跑進宮裡去說。」
「原本以為王兄乃冷硬之人,不懂變通,外界傳言亦是無一不道北靜王爺心冷手冷,不近女色……卻原來是在等待佳人!」水清看著書案正對面牆上掛著的那幅黛玉的畫像:「看來林姑娘出現後,王兄卻也回歸了常人……只那劉素心一事……」
「水清也知道這事?」水溶問道,這事太后封的極嚴密,生怕一個傳出去毀了皇帝的威嚴,卻不知水清是如何知道的。
「劉太師的女兒?怎麼了?」沒有水沁還在犯迷糊。
「還不是因為當今十分喜歡那位劉姑娘,而劉姑娘喜歡的確是溶王兄,亂啊……」水清雖然歎了口氣,卻有點幸災樂禍的意味在。
「我卻不這般認為!」水溶吃了口菜,拿過一旁的濕手巾擦擦嘴:「我看那劉素心可是當真喜歡皇上的!」
「就算是喜歡,太后那關可是過不了……」由剛剛的幸災樂禍變成了無可奈何,水清道:「昨日母妃被太后宣進宮,並右翼將劉素心指給我做側妃。事出突然,我也很摸不著頭腦,若非塞了好些的銀子給福公公,還真不知道來龍去脈!」
「看來太后這幾日真是忙亂的很,這般多的事情要操心!」水溶冷哼一聲:「夜犬晨雞,各司其職,卻不想這太后後宮朝堂兩邊一起管理!」
「只是為何不乾脆指給溶王兄,卻要拉我進來攪合?」水清抑鬱道。
「這還不簡單!溶王兄剛剛得了一個絕色的美人,還帶著巨資嫁妝,如果再添了重臣劉太師那邊的勢力,可不是太后願意見到的!」水沁起身走到窗前,書房外面便是湖面,風景甚是不錯:「若是劉素心喜真如王兄所說,心屬皇上,卻為何言稱喜歡王兄?這姑娘向來嫻淑知禮,只這事卻做的十分荒唐。」
「哪裡來得及弄清楚,這旨意卻是要即可下來了……」水清一改往日凡事皆不上心的模樣:「只想遠離這混亂的朝堂,不願捲進那母子二人的爭鬥,卻為何這般不遂人意……」
「算起來,你的妻妾也有十餘人了,再多收一個又能怎樣?況且,劉太師也是朝中元老重臣,清弟可是因禍得福啊!」這下,幸災樂禍的改水溶了。
「王兄……唉……」水清歎了口氣:「母妃年紀已長,又如何忍心她跟著我一同擔驚受受怕,若是收了那劉姑娘,皇上哪能不記恨東臨王府……」
「我倒是有種感覺,便是太后設局拉擾。」水沁「啪」的合上扇子,走回桌邊坐了,道:「如今北靜王府與賈家勢不兩立,就是表明了站在了太后的對立面,劉太師亦是不偏不侍立在當中。那忠順王府不用說了,是太后的走狗,可若是清王兄收了劉素心,順了太后的意,皇上必定恨在心裡,東臨王府與劉太師便不可再中立,勢必要偏向太后的勢力方能保全……」
「真是惡毒!想我東臨王府素來與世無爭,不涉足朝堂,卻仍舊逃脫不了算計!莫要逼急了我!」水清氣憤不已。這朝堂,大多在太后的掌握之下,除了忠順王爺,幾家王府均是沒有什麼實權,太后對他們防的很嚴,如此竟還不放心嗎!
「如今賈家的錢財被揭穿是假的,太后也等於失去了一個重要的銀錢來源,退而求其次,那麼幾家王府便成為了有人的肥肉了,要知道先皇在時,關照手足,各府財物進項頗多,如今雖已走下坡路,卻仍能有些豐厚根基。但看那日玉兒伸冤時太后差點謀了那三百萬的隱票,便也知現在國庫怕是不那麼豐盈……」水溶道:「今日裡太后意圖拉攏團和玉兒與賈家的關係,一方面是想幫賈家脫困,另一方面卻是要借賈家打玉兒銀錢的主意……」
「那麼西寧王府,恐怕也被她她算計中……若是清王兄納了劉素心,下一個恐怕就是我了……」水沁皺了皺眉頭:「唉……真是水朝的不幸啊!若是當年的蘇皇后……」
「水沁,你年齡尚小,月曆淺些,不似水清那般懂得自保啊!」水溶斜眼看了看聞言一臉震驚的水清,又對水沁道:「即便是你不似先皇,只文才與能力已然勝過當今無數,恐怕你是太后心裡最大禍患!」
「王兄,我……」水清急切的喚過水溶,卻欲言又止,水沁則呆在那裡。
「水清平日裡鑽研的兵法與行軍佈陣圖,可是要收的再隱蔽一些,如今你府上的探子已然起了疑心,若是被現了,後果可不堪設想!」水溶笑道:「不過還好,至今還算沒有露出馬腳……」
「王兄,你怎麼知道的!」水清唬的臉都變了色,於中杯子漾出酒水,忙放在桌上。起身撲通跪倒,動容道:「王兄,實不相瞞!水清亦是血性男兒,如何容得朝廷屢屢戰敗賠款稱臣之羞辱!只盼朝廷清明之日,能夠征戰疆場,一雪水氏江山多年來的恥辱!」
「清,你這是做什麼,快快起來!」水溶趕緊起身扶起水清:「既有鴻志,必可成大器!只是那惜時機未到,來日王弟必有大展才華之日!」
「王兄!我,唉……」水清沉重一歎:「只如今朝廷大事暗暗地裡皆由太后與忠順王把握,更是嚴防水姓皇族有所作為,如今我除了百餘嘉定與侍衛,再無幫手……本想直反了太后去,便是學濺朝堂,亦要辨個是非曲直,卻又不忍獨自辛苦撫養我成*人的母妃被連累……只能逼著自己,做個庸鈍混賬之人……」一席話,說的無奈又悲憐:「如今雖不知王兄如何查得,卻也懇求替水清保守秘密,水清,實感激不盡!」言罷,水清又要下拜,被水溶趕忙阻止扶起。
「王兄,我……」水沁呆了半日,才回過神來,不由自主的抓住了水溶的袖子。畢竟只有十八歲,不似水溶與水清一般老練通透。